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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牛看着乐观的领主大人,撇撇嘴不再吱声,起身去招呼士兵准备宿营了。这次出征科勒不在身边,公牛承担了他的日常工作,成为整支部队的总参谋长,负责物资调度、行军安排、政令的上传下达和安营扎寨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的莽汉子快要抓狂,光是算计物资的分配就足够连十个数都掰扯不清的公牛忙到头大,跟书记员核对账目更是要了他的老命。我目睹公牛上蹿下跳暴走的狼狈模样,欢喜他不易察觉的进步,这块榆木疙瘩终于有老木逢春的迹象,闲暇时也知道找书记员认几个字学学算术,或是耐心的听我扯天说地,丰富自己的阅历和知识,作为跟随我资历最老的嫡系,公牛将来必然要委以重任,仅是停留在急先锋的角色肯定不行,既然他自己不想着进步,求才心切的领主大人我也只能揠苗助长了。
这一宿成为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连连噩梦无数次的将我惊醒,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处窥测,只有看到卫兵在夜色中站岗放哨灼灼发亮的眼睛才能安然睡下,天色刚刚透出些微光,我就带着肿起来的黑眼圈起床穿戴,抻着酸疼的老腰准备迎接新的黎明(营帐的行军床这么久还是没睡习惯)。瓦朗吉亚卫队的士兵们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砍伐木材修补围墙,拉文纳长枪兵负责外围警戒,防止被其他敌对势力偷袭,斥候撒出十里之外,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我便能早早的得到消息着手布置防守。
我在侍从们的拱卫下站在城堡正对的海岸边上,盯着波涛不息的潮起潮落,幻想自己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曹操,浩然之气沛然于胸,一层汹涌的浪头扑在黑黢黢的巨岩上碎成白花花的水珠,让矫情伤感的我不由得想起某些深埋心底的青春往事:这些毫无怨言向着岩石奉献生命的浪花多像心甘情愿扑火的飞蛾啊,而自己坎坷的情路也是同样的可笑,毫无道理却又不动声色的吞噬整个大脑,然后随着血液充遍全身,渗透进每个细胞。那个剑眉微蹙的英武女骑士,那个即使身处潮湿阴暗的牢房也执拗着绝不低头的女贵族,那个被敌人残忍的剥掉后背皮肤仍旧坚强选择站立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狠狠地刻进我的心房,在旧有结痂的伤疤上重新写下难以忘却的情怀;诚然,自己现在有了合法的妻子,而且过着还算幸福的生活,但每每想起那个不愿提起名字的人,心底依然会泛起波澜,想象着无数个如果——如果不是这些阴差阳错的擦肩而过,她会不会亭亭玉立在不远处,脸上正挂着温暖的微笑?
海鸥不解风情的鸣叫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天边一团乌云躲在海天相接的边缘,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从海面裹挟着潮湿的水珠呼啸而来的风顺着领口灌进脖子,激得人不禁汗毛倒竖,天气已经很凉了。从奈梅亨直到丹麦这一带的气候大体相同,远没有隔海相望的斯堪的纳维亚那么寒冷,虽然夏天同样短暂,但冬季气候还算温和,降水主要集中在秋冬季,尤其是海边,入夜后从地面泛起的阴冷之气能把人生生的从床上逼起来,就好像一枚极细极细的尖针,隐隐的钻着骨头疼。
我裹紧了身上昂贵的裘皮大氅,这是前一阵波列斯瓦夫托人千里迢迢捎来的礼物,算是作为救命之恩的感谢,关于以前提到过的合作,他未有只言片语,不过明白人之间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心领神会代替了苍白无力的口头承诺和书面契约,他也不想被人(尤其是被我)拿住把柄,索性来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该合作时合作,转过脸来陌路而已。“心思太多了。”我鼻子轻哼了一声,摇摇头给仅见过一面的波兰大王子下了结论,但凡心思缜密之人均无善终,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当年呼风唤雨的琏二奶奶也只混了个凄凄惨惨戚戚。
“今天恐怕很难把木栅立上了,通知公牛让瓦朗吉亚卫队把手头的木材运回来就好。”我探头瞅了瞅越来越近的乌云,它在空中不断翻腾鼓噪着,吞噬了一朵又一朵的云彩之后变得愈发庞大,看来这场预想中的绵绵冬雨将演变成滔天狂暴的大雨,“把我的主帐移到城堡里面来,剩下的士兵帐篷尽可能都迁进来,有些破烂围墙遮风挡雨总比直愣愣的泡在泥地里强。”
大雨滂沱而下的时候我已经在帐篷里烤火了,公牛水淋淋的掀开帘子进来,脱掉盔甲下面被淋湿粘在身上的衬衫,拧干了坐到火堆边上烘着,嫌恶的说道:“冬天里下雨是最让人讨厌的了,那种切入骨子里的寒冷无论怎么烤火都赶不走,时间长了搞不好会坐下病来,我想守在林子里的暗哨是不是可以撤回来,就算敌人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糟烂的天气进攻我们吧?”
“嗯?”听到这里我忽然心思一动,对公牛吩咐,“不,一个也不能回来,你再加派斥候出去,扩大巡逻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