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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鹰还是插手的太迟了!
先前被小五与六子两个深谙杀人术的刺客大杀一通,沧海军损失三十余骑武士,与鬼部武士相比,人数是上占了劣势。
但沧海军甲士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尤其是这些精锐骑卒,更是李暹特意为儿子留下的精锐中的精锐,而鬼部武士多是斥候武士,单兵作战能力一流,隐匿潜伏斩首绞杀刺探情报皆是一把好手,在这种超过一百人的战场上就有些相形见绌。
养兵教子,沧海军武士把李暹的硬气不屈学了十成,这也是李暹殉国殁身后,沧海军依旧能在李轻裘麾下团结起来的原因,而李暹治军的铁血与铁腕,也被这些武士牢牢刻在心头。交战的是鬼部,鬼部隶属于二皇子麾下,这在梵阳不是什么秘密,即便知道鬼部有二皇子撑腰,沧海军依旧不怵,杀了就杀了,怕甚?在西南三郡盘踞二十年的沧海军,只尊大都统兵符,不尊皇族玺印,就算他们是皇帝亲卫军,他们也敢将之斩杀马下。
没了那两个冲杀阵型的胖子和瘦子,剩余七十骑沧海军迅速集结,十骑一列,如狂怒浪潮,一波接一波朝鬼部骑卒杀去。
相比于沧海军武士的训练有素,鬼部武士将精锐斥候武士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斥候与刺客并无二处,并不擅于战场上正面冲杀,但鬼部武士的战力凌驾于沧海军士卒之上,整个鬼部精锐士卒不过两千,二皇子一次就抽出一百人,可谓是下足了本。
这一百人,注定是要死在这片黑沙白雪上。
这不过两百人的小型战场,没有投降,没有战平,没有妥协,只有你死我亡。
诸方博弈,纵横十九道,先手后手你来我往,死伤最惨的莫过于棋盘上的棋子。此时最耀眼的两颗棋子莫过于正激烈交锋的两名贵公子。
马上刀术,夜星辰比李轻裘强太多,却迟迟无法将之斩落马下,原因无他,李家大公子太过惜命,身上竟穿着刀枪不入的金缕丝甲,纵马粘着夜星辰近身厮杀,蓄力不足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有效创伤他!
在尚吉城时李家公子哥做事无赖不讲理,现在挪到了战场上依旧如此。
意识到战力不如夜星辰,他也不正面抗衡,只要牵制住夜星辰,待麾下沧海军武士胜了鬼部,再将之拿下,简单痛快。
沧海军说成是他李家私军也未尝不可,你新封赏的北辰将军威风不假,可你麾下的武士会出力尽忠么?二皇子麾下的鬼部武士,真就舍得耗死在这种必死的局上?不嫌肉痛!
李轻裘一刀荡开夜星辰的横斩,冷笑道:“梁家公子,你家花了多少钱给你捞了从四品武将的肥缺?”
“咱这朝廷也太**了,以前买个县令都艰难,买个州牧就得花去一大笔金钱,现在轻轻松松被你买个从四品北辰将军,这梵阳啊,命数不长喽!”李轻裘肆声笑道,在接下夜星辰刀路之余,还能言语交锋几句。
“本来咱都没什么血海深仇,我李轻裘对你也算看得起,我爹是当官的你家是做生意的,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可你看看你,非要跟我抢宁正公主!这就太不厚道了,我爹下了血本要我争抢宁正,当个一朝驸马,哪怕要杀个把皇子也不算啥,偏偏冲出来个你,这不是自己往绝路上走?”
“李家被朝廷堵在西南一隅足足二十年,朝廷断了商道漕运,断了盐铁两政,给叛出西南三郡的百姓一户十亩一人二十银,爹爹兴建私塾,好不容易养出个几个才子状元,就被朝廷挖去,过几年加了官,骂西南李家骂的最凶的还就是他们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我爹死了,天下欢喜,我一没出息的公子哥撑起西南这个烂摊子,全天下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看我李轻裘怎么把老爹留下的家底败光,怎么被朝廷玩死!呵呵,我李轻裘偏要把李家大旗竖起来,甚至要把李字旌旗插在他皇甫皇宫上,他皇帝老儿能奈我何?”
“梁星辰,我这一趟是去帝都见皇上的,接他的圣旨,接过沧海军都统的封号,代我爹接过‘武毅’的谥号,你别挡我路,千万别挡我路,你敢挡我,我就杀了你!”
这个跨在马上举刀拼杀的公子哥面貌狰狞,疯狂吼叫,声音在肆虐的寒风中飘忽零碎,像埋在深井中的恶鬼在午夜时分的哭嚎。
夜星辰勒住马头,尊神刀半提在手中,珊瑚红色的眸子冷视着李轻裘,绝美得几乎分不出性别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太夸大你所受的苦难了!”
李轻裘愣了一下,面容愈加狰狞,“你这个商贾世家子弟,怎么会知道我的苦难?”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刚那一番冲杀耗尽了体力,它们半张着嘴,吐出猩红的舌头和一尺余长的白气。
“我姓夜,不姓梁,我父亲是梦阳夜国国主,梦阳镇天大将军,六年前被梦阳林夕皇帝残杀。也是那一年,身为夜国世子的我被放逐极北草原,在草原上度过五年,你可知一个南方小孩在极北蛮族的草原上活下来有多艰难?梦阳皇帝要我死,梦阳修罗大国师要我死,我在极北的挚友要我死,我得活下来救我母亲,我得在修罗杀我前杀了他,这又有多艰难?真要论身世的辉煌或者境遇的惨淡,你所受的不值一提!”
李轻裘愕然,面容像是在寒风中凝固。
“所以我说,别太夸大所受的苦难!其实你和我都是一类人!这世上,不止你一人特殊,你还有你父亲留下的家底,留给你了忠诚的武士,而我,来截杀你,连忠于自己的武士都没有,就这些人也是别人借的,你的起点也比我高太多!”夜星辰沉静地说道。
“别太夸大所受的苦难?”李轻裘喃喃自语,像是不解,又像是有所触动。
下一刻,他面容愈加狰狞,低声咆哮:“连你也要对我说道?连你也要指手画脚?”
“刚流落到极北时,一个叫贵木的老牧民收留了我,他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这世上谁活着都不容易!你也不容易,我也是!”
“闭嘴!”李轻裘骤然咆哮,猛地抬手一抹,露出绑在左臂的袖箭来,一支短矢飙射而出,直奔夜星辰面门。
夜星辰眯起眼,脑袋偏向一旁,堪堪躲过那支短矢,同时手中尊神刀本能般掷出,墨色的狭长刀锋像划破长空的黑色闪电。
一切都像在慢动作进行,夜星辰躲过那支短箭,掷出尊神刀,刀锋没入李轻裘喉咙,一股鲜血溅入空中又落在白雪上,那一脸难以置信的公子哥栽落下马……
须臾一瞬又像徒度流年。
夜星辰翻身下马,奔到李轻裘面前,俯视着那张染了血的脸,无情的面庞终于露出一分触动。
被刺穿喉咙的李轻裘躺在雪地上,血顺着伤口涌出,染红了雪。
他双目失焦,伸手攥住了尊神刀,不顾刀刃锋利,只想将之拔出喉咙。
夜星辰蹲下身,一把抽出刀掷在一旁,用手为他堵住脖子上的刀口,尽力拖延鲜血流逝的速度。
他不知道为何要动恻隐之心,杀李轻裘,本来就是此行的目的,然而他并不觉得有多好受多痛快。
李轻裘与他一样,都是拼命想活下去,继承了逝去之人的遗愿,拼命想达成夙愿,想挣扎出一片天地。
兴许李轻裘的下场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疯狂失血的后果便是他的面庞苍白如纸,俊逸的公子的生命随着鲜血流失。尊神刀刺穿了喉咙,他想说话都艰难,只听得喉间虚弱的嗤嗤声。
夜星辰仍是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能死?……”
反反复复,一直重复。
直至湮灭,只余下阴厉的风声。
夜星辰站起身,从李轻裘的战马鞍包里取出那件蓝狐裘大麾,轻轻盖在他尸首上,为他合上眼,然后小心向后退去。
白雪会埋葬他的尸骸,他会化为黑沙,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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