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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宫本信义突然老泪纵横。扑到倭王近前以头触地、深埋不起,口中亦是念念有词。想必是倭国语言,我听不懂;他背对着我,亦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言语之间仅能分辨出无限愧疚和谦逊,嗯,还有心痛。而倭王的面孔上流露着王者的宽仁。似乎是在安慰眼前的老者。
其余倭人虽然挣扎着闪在一旁,但仍警惕地盯着我。可笑。难道还怕我这个发了福的书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倭王不成?
他们聊了很久,我的脚都酸了。宫本信义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过来请我上前。
“让您见笑了。上了年纪都是爱哭的。”宫本信义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道歉。”我直了直身子,“你们刚才所说的话是倭语吧,我一句都听不懂。”
“是,是我们的母语。不过我们很多重要的书籍都是自中原传入的,所以家境较好的人还是会一点汉话的。”
“如果没有什么私密的事的话,可否翻译给我听啊?”我见他并没答话,便说,“不说也没关系,你与我本是敌人,很多事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我撇下宫本信义径直走到倭王面前,两边倭人赶紧挺直了身子挪到倭王身前挡住我。倭王呵斥了一句,他们便散开了。
“东方大人,真是失礼了。”倭王偏头致歉。
“不,这些人忠心护主不顾生死,我也很钦佩。还烦请您翻译给他们听。”
倭王点点头又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语言。两旁倭人听了诧异地看着我,朝我点点头表示了什么——我猜应该是敷衍的友好吧——又对倭王恭敬地说了什么,然后便挪远了些。
“他们说谢谢您的夸赞。”倭王笑言,“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您也应该知道,他们不像我和宫本君这样信任您。”
“这也是难免的事,毕竟是我们汉人把您囚禁在这里的。另外,向您致歉,下面的人不懂规矩,怠慢了您。”我鞠躬致歉。
“同样是难免的事,您太客气了。我们倭人自小就经历过严苛的锻炼,这点儿磨难还算不得什么。”倭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子,“不能起身向您行礼了。”
我笑了笑,伸手要去解绳子。可刚伸出手,便被一个人撞飞在一旁,差点撞坏了皇帝的书桌。
随着倭王呵斥的声音,房门嘡啷一声被踹开,年兴利刃出鞘虎目圆睁冲杀进来。
“出去!”还躺在地上的我吼了一声。
年兴并不理会。两三步便挡在我身前。
“出去,我没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晃了晃微疼的手腕。
“东方大人!”
“出去吧。”我往外推了年兴一把。年兴叹了口气,惺惺地收起佩剑。
这时倭王也晃晃地站起来:“请这位将军把我的人也带出去。”又对着那些倭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服服帖帖地站起身。因为手脚俱缚,只能蹦着往门外走。
年兴看了看我们,本还想说什么,但看这么多倭人出去了,怕有什么变故也只得跟出去。他们前脚出去。宫本信义便掩上了门。
“您还好吧?”宫本信义近前问我。
“还好。幸亏他们被绑着,不然我就死定了。”我玩笑着上前解开了我往身上的绳索,心中暗赞这群人真是一群好狗。
我和倭王相互落了座,宫本信义立在她身后。这架势倒好像我是使臣她才是这里的君主一般。这股反客为主的气势明明白白地透过毛孔传递而来,真是让我不自在。
“您今天前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事吧?”倭王忽然开口问。还真是反客为主了啊。
“两件事。”我比划了一下,“一,带他来见您。现在已经完成了。二,您的人杀了我一个朋友,我希望您能把那个人交给我。然后,我会杀了他的。”
倭王楞了一下,偏偏头用我听不懂的话询问着宫本信义。看现在这样,倭王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也就是说并不是倭王指使而是宫本信义的意思。而且看宫本信义刚刚老泪纵横的样子,难道倭王并没有指使宫本信义前来中原?还是他们的忍者并没有很好的沟通这主仆二人才导致了这样的偏差?不可能的。绝不是忍者的问题,比影子更难以捉摸的忍者总不至于连鹦鹉学舌都做不好吧?那就是前者?宫本信义本来是倭王安排留守在国内的。但是擅自做主前来中原,所以刚见面时才会语带歉意、倭王才会有宽容之态?
出去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议都是答案。
如果真如我所料,为什么要留一个谋士在国?倭王被俘,又是带着刺杀皇帝的信念来的,难道不应该倾巢而出才对吗?就算留了心腹在国,为王的死在中原,他一个谋臣还能撑起一个帝国吗?更何况他倭国之中已经暴乱,各地将军拥兵自立,在此情形下,倾巢而出、倾力而为,杀了皇帝、霸占中原不是最好的出路吗?难道刺杀皇帝还需要有人镇守后方吗?倭国弹丸之地已经被中原大军践踏遍了,有何镇守的必要吗?
倭王似乎在训斥宫本信义。那副美艳模样就连生气起来都这么诱惑。
“您可寻思好了?”我插嘴问了一句。
“是,您久等了。”倭王赶紧回话,“本来和您说定了的事,可是下面人似乎不愿意接受才肆意妄为的。杀了您的朋友真是不好意。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倭王说着话起身跪倒在地向我叩头,缎发飘垂,煞是好看,宫本信义也赶紧赶着跪下,“我会让宫本君将凶手交出来的,您放心。”倭王以头触地,“还请您原谅。”
“您请起吧,只要将凶手交给我,我不会怪罪的。”
倭王谦卑起身:“谢谢您的原谅。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示意她坐下:“听宫本信义说,他也是一名谋士?”
“是,的确是我的谋士。”
“我看他有易容和腹语的本事,当初也是一名忍者吧?”
“您很聪明。宫本家族世代为我的臣子,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们家族的孩子在年少时会接受武士的训练。其后会根据每个孩子不同的特质,将他们培养成领兵的武士、或是忍者、谋士。宫本君是谋士,他的儿子宫本臧雄是忍者。而宫本君的父亲曾经是倭国最骁勇的武士。”
“算是家臣吧?”
“是,的确是家臣。”
“在中原,家臣可是备受优待的。一般都会封为异姓王侯,尊荣优待。”
“您是文忠侯,也是皇帝的家臣吗?”
“也算也不算。我父亲曾是先皇任下的一方太守,不过是所谓的封疆大吏,和你们那里的大名差不多,不过没有兵权。而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和当时的太子爷——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结交,成为其幕僚门客,他登基为帝我才有现在的身份。”
“那也算不得家臣,是您的努力啊。”
“若说家臣,赵誉算是家臣。他父亲赵子昂被封为护国公,赵誉自己也是自幼陪伴皇帝长大的。”
倭王有些惊讶:“既然是如此亲近的家臣,为什么要杀他?”
我笑了笑:“您也是熟识中原文化的,可听过这样一句话: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
倭王摇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