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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有用处的生命用,没有什么用处的就用来吃。”
渃米拉脸涨红了。
“说到底,这是人的劣根性,总是喜欢把任何东西分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我盯着她的眼睛,“就好像你喜欢我,所以你觉得我胖是可爱,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的胖就变成了蠢。可是我的胖没变,变的只是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同样的,你们觉得狗有用,所以就把它的等级提高于其他生命,不吃;而猪则是地位最低的,连吃都不屑于吃,这是狗的错还是猪的错?”
渃米拉低着头不出声。
“而且你们还会惩罚那些吃猪肉吃狗肉的人。这并不是因为吃它们的人错了,也不是因为不吃的你们是对的,而是因为不吃猪狗的你们是多数。”我靠在窗台上晃着手说,“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真理永远不掌握在多数人手里,但是道德永远掌握在多数人手里。所以道德的正确与否值得商榷,这也就是为什么需要严格完备的律法来规范大多数人和他们手中的‘道德’。其实这很好懂的。设想一下,你们莫罗国有一万人,其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吃屎,那么剩下的那一个绝对是道德败坏,因为只有他不吃屎。”
渃米拉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么多的信息,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却也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驳起。说起来这张生气涨红的下脸蛋真叫人想去捏一下。
“当然了,我也不想让你,或者说你们,明白吃屎是不对的。佛家有‘破执着’的话,我们汉人的先贤也有一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喜欢被人强迫,自然也不会强迫别人。”我笑着转过身,外面弘义和尚已经规规矩矩地对着我跪下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还有几个来的早的信徒也不得已地跟着跪下,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很厌恶我刚才的言论,尤其是“吃屎”这种比喻。
我走出去伸双手扶弘义和尚起来。“大师何必行此大礼啊。”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欣然接受了他的跪拜。
“贫僧晨起时心中有一念想求着我早些过来这里,没想到居然听到了施主的开释,贫僧今日又增进了不少。”弘义和尚的神情不像是在恭维我,而是发自内心地谦卑和尊敬。弘义和尚双手合十向我行礼,又转过身朝着几个来得早的信徒说:“刚才施主的话你们可曾听到了?”
“听到了。”信徒们异口同声。
“这位施主虽不是佛门中人,却已然洞然了‘执着’和‘众生平等’的佛理。汝等也修行很久了,可曾真的放下了‘执着’,可曾真的理解了‘众生平等’?”渃米拉也跟着出来,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听着弘义大师训话,“佛祖所谓‘众生平等’,并非汝等所宣扬的际遇平等、福祸平等,而是法性平等,对众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这世间何时真的有过你们所说的平等?众生从无始以来,造的善业、恶业就是不等的,自然不能要求果报相等。汝等对待猪狗之心,便是汝等对待他人之心!如今施主以‘吃屎’教训汝等,汝等还有什么脸面心生厌恶?汝等此心境如何得佛祖妙法?”弘义和尚立目怒视,慈悲之相不在,更不是与我私下里那副放荡不羁的身骨,倒是颇有些护法金刚的霸气。
毕竟,佛祖也有降魔时的惧怖像。
“汝等今天不必来学习了,各自回家,好好参悟施主的话。”弘义和尚一甩袈裟走进学馆,其他信徒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我,嘟囔着我听不懂的话低着头散去了。我回过身低头看着渃米拉,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怎么了?是被那个大和尚吓到了,还是被我吓到了?”我笑着捏了下她的脸,很嫩,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
“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好吗?”渃米拉似乎是在请求我啊。
“怎么了?”我看着她的小脸点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我先回去了。”渃米拉低着头急匆匆绕过我走了,背影惊慌得很。
“喂!渃米拉!”我喊了一句。渃米拉犹豫着回过头望了我一眼。就这一眼,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人揉捏了一样。“你……你明天还会来吗?”我不知道使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讲出这句话,反正说完的时候,大汗淋漓的。
“会。”渃米拉点点头,努力笑了一下走了。
我闷闷地走回学馆。也许真的是我说话太难听了?也是,对她这么一个小丫头干嘛说这么重的话呢,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丫头罢了,她知道的也无非是家长教的或是偶尔听说的,何必对着一个小丫头这么较真呢。今天,或许真的伤到她了吧。细想想,今天我说话确实太难听了。或许是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他们吧,所以有些恼羞成怒了吧。
弘义和尚看出我不开心,凑过来问:“怎么啦,不是破掉执着了吗,怎么又被俗世缠扰了?”这个和尚真是没正行,不管什么时候都爱拿我打趣。
“或许只有那一瞬间破掉执着了吧。”突然觉得酒劲上来了,撞得人头晕。
“多少人连这么一片刻的开悟都没有,所以施主一定是有慧根的。”弘义和尚郑重其事地说,突然表情一变,戏谑,“既然施主与我佛有缘,不如贫僧为你剃度吧,就算是贫僧的徒弟,法名呢,就叫‘慧明’如何?施主洞察世事若观火,也不辜负一个‘明’字。”
我看了眼弘义:“和尚,日月之辉才是‘明’,星星之火,可掩日月之辉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燎原之火,可蔽日月。”
“我说不过你,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我还是先不出家了,我这还没洞悉佛法就喝酒吃肉,出了家也清净不了。”我挣扎着站起来,顶着酒劲倒了杯水喝。
“刚才在你身后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桃花’吧?”弘义和尚又开始了。
“只不过是我在这认的妹妹罢了。”
“那你可是把她吓着了。”弘义坐在我附近,“也许是我吓到她了?怎么一直往你背后躲,倒好像是贫僧说他们‘吃屎’似的。”
“你教训那几个居士的时候就是很恐怖,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威严的时候。”
“可你也不觉得害怕啊。”我本打算喝水,弘义伸手将我的手按住,“因为你知道我再怎么威严,也不是对你,因为你堂正。那些居士畏惧是因为心中有愧,他们修行多年仍然不通佛法精髓。那你妹妹为什么畏惧?”
“你见过她吗?”我清醒了一些,胃里的酒烤着我的脑子。
“没有。”
“我会留意的。不过和尚啊,出家人怎么也把人往坏里想啊,这不是我这种人才会做的事吗?”也该轮到我调笑一下他了。
“贫僧只把人往他自己身上想。”
我瞟了他一眼,虽然没出声,不过也觉得这个和尚真是过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