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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鸩微微颦眉,她不喜欢昭王的做法。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子画原本是要杀掉父亲的,可是我母亲一力与他斡旋,一直拖到了大宰的援军到来。那时我已经被救出王宫,即使子画杀掉父亲,自己也会被大宰剿杀。那最终即位的就只剩下我。
这么赔本的事,子画绝不会做。眼看逼宫已经无望,他向父亲提了一个相当苛刻的条件便退兵了。”
九鼎之中又三座,这样一来,天下矿产一半就到了子画手中。
弃摇摇头:“你小看子画了,有铜无器师也没用。除了这三座鼎,他还要去了一百名器族人。”
这下巫鸩真的吃惊了。铜锡、铸术,治理大邑最要紧的两样东西都被子画要走了。这么一来,就算不做商王,子画也有实力和殷地分庭抗礼了。
不对,巫鸩问:“子画要什么先不提,昭王绕这么大一圈,到底有没有告诉你,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弃脸色铁青:“父亲说,她是在逃出火场时,被燃烧的木梁砸中身亡的。”
他的声音发颤,这样子不像是悲伤。巫鸩默默把大火中这些个事铺排一遍,猛地明白了弃的情绪为何不对。
巫鸩慢慢地说:“你不相信他,对吗?你认为母亲是被子画所杀?”
这样的回答换了谁都要起怀疑。自己儿子来问母亲的死因,做父亲的先拉着儿子讲了一大堆敌人的威胁和自己的难处,最后才说妻子是死于意外。谁信?
弃不信。身为小王,他当然理解父亲的难处。可是身为儿子,他无法接受这样漏洞百出的理由。
“丢掉的那几座鼎是奇耻大辱,可母亲的死就不是了吗?父亲训诫我,要先大邑而后顾小家,这道理我自小便懂。但落在自己身上,还真的很难做到。”
他低头看着巫鸩,眼中似笑非笑。巫鸩回望着他,也笑了,这下之后的事全部能拼凑起来了。
“所以,你就开始作死了?”
就知道她能听懂。弃捏捏她:“对,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筹划如何作死了。”
前有夺位之危,后有母仇之恨。子弓恨子画入骨,他要做一个局,一举铲除子画。身为小王,子弓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但子画逼宫之事被昭王严令压下,无人敢提,所以子弓不能以小王的身份发兵伐亳。
那么他就不做这个小王。
子弓开始了复仇之旅。他先密令自己的亚长将手下兵力分散、分批派出去,散在亳邑附近。随后,他强迫戈长老为后母戊铸造一尊前所未有的大鼎。
“是我让戈父在鼎范上动手脚的,我知道那座鼎会有纰漏。不捅个天大的篓子,怎么能触怒父亲呢?”
巫鸩一个白眼差点翻到眉毛:合着您霍霍光了整个殷地的存铜,就为了让你父亲把你流放出去。她哼了一声:“行,你有气魄。”
百密一疏,子弓还是不够了解昭王,他没想到昭王会为此迁怒器族。
后母戊下葬那天,昭王下令将一半器族人殉葬。子弓只来得及救出戈父和器小夫妇,他把三人偷偷送出去交给亳地的师长照顾,自己返回来救幽。
“幽一落地就被母亲抱进宫抚养。即使母亲故去,他也还养在宫中,我一直以为他在宫里是安全的,可等我返回王宫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那时的幽只有八岁,要在宫中藏起一个八岁孩子不算难事。子弓不知道寝渔早早就把幽囚禁了起来,他自己刚一回宫就被昭王抓去了。
“我从未忤逆过父亲。”弃苦笑着说:“我要做的事不能告诉他,所以,我只能表现成失了心智的疯癫样子。父亲气得几次差点昏厥,最后也只是罚我留在封地禁足,不得外出。他大概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禁足不行,一定要让子画彻底对我放松警惕。于是我在封地各种荒唐度日,对父亲和宰父的劝解毫不理睬,足足闹了一年,父亲才终于忍无可忍将我流放。”
弃笑了:“王令到的那一天,我开心极了,终于可以去找子画了。”
他笑得很开心,巫鸩却无端觉得心酸。她知道昭王对培养子弓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也知道他这样做是放弃了什么。
“昔小王立,4年持圭,8年理国。敬爱父母礼让弟兄,朝野皆称其贤。”
巫鸩背出这段巫族的记录,一面抓了抓弃的下巴,乱蓬蓬的胡子扎得手心发痒。她笑了:“丢掉大好天下去做一件无人认同的事,小王,佩服。”
弃抓住那只小手放到嘴边,酒浆混上汗有一股子甜腥气。他的声音从巫鸩手缝流出来,听上去有些发闷:“人活一世,总要从心做一次决断。”
只是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的这个决断会害死身边所有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