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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去秋来。
最是炎热的天气,像是刚刚发生在昨日。
田地里逐渐金黄的稻谷,预示着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田间地头,比往年多了不少人。
除了在这片土地耕种无数年的老农,今年则是多了些头顶斗笠的年轻少年。
他们不时的与田地里头忙活的老农攀谈着,手中的纸笔也在不停的记录着些什么。
过往的婶婶、老妪,也会笑着脸,从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些清水、果子递给年轻人们。
已然是相熟了的模样。
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从日月堂出来的少年。
而如今,他们有了一个不同的身份。
徽州府府县衙门下的一员小吏。
当日,在城外的那一夜,朱瞻基的随口嘱咐,想要留下一条性命的徽州府官员,忠实彻底的贯彻了皇太孙要清理府县恶吏的思想。
无数在往日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府县差役、小吏,被赶出官府。凡有重罪者,更是直接被缉拿在案。
如今,正在修建徽州府通向各处的道路。
而从京师,随后而到的无数日月堂少年,随着徽州知府杨安平的大手一挥,便就地成为了徽州府官吏体系中的垫脚石与根基。
初来乍到之时,这些少年人想要深入田间地头,深入的了解真实的徽州百姓情况,却也是遭遇到了排斥。
百姓们,天然就会对官吏产生排外性。
不过,在接受了高端教育后的日月堂少年人,却是一副永不言败的样子。
今天赵家村的狗丢了。
没事!
我们帮你找回来!
明天王二家的小子不见,也没事,我们漫山遍野也给你找回来!
今天张老头生病了,没钱看病,更加没事,我们给背到城里去,从官府库房取了钱,让你看病!
就是这样一件件的小事,做的多了,汇聚到一起后,让这些年轻的日月堂出身,现如今的徽州小吏,成功的打入了徽州百姓基层之中。
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我等父母亦是军户、农民,我等从此间而来,亦要去到此间!
于是,如今就演变成,无数乡野间的老大娘们比往常要更加的忙碌了起来。
她们在各村各户走动,只为了让这些如今还是单身的年轻人们,能讨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徽州娘子。
少年人很用心,每每都要好言相劝许久,才能让这些热情做媒的老大娘们放弃说媒的念想。
他们依旧是每日埋首成堆的公文之中,穿梭在田间地头。
只因为,让他们有了活命机会,并接受那些最为完善学识的皇太孙,要他们在徽州府做好事情。
所以,他们发誓,要将徽州府,打造成年幼时,只在皇太孙给的话本上,才能看到的那个世界!
以我日月堂代代学子,
命日月永照大明!
歙县城中。
皇太孙朱瞻基也很忙碌。
他已经忙碌了一整个早上,只为了能烹调出一份臭鳜鱼。
文想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俏脸含笑,看向忙碌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百花。
门口处,身披幼军卫玄黑埋金线甲胄的少年,有些脸生,却挡不住他时刻激昂警惕的神情。
这是新安卫指挥使孙石,前段时候送过来的家中老大,孙安。
自小便随着父亲习武的孙安,如今终于是有了施展的地方,一心想着的便是誓死也要护卫太孙安危。
现在,在他的眼前站着两个长辈男人。
其中一身亦是身披盔甲,正是孙安的父亲,新安卫指挥使孙石。
在孙石的旁边,则是抱着一堆公文的徽州府知府杨安平。
孙石看着誓死也不要自己进去的老大,恨不得就要当场大义灭亲。
若不是一旁的杨安平,好言相劝,只怕今日这衙门里,是要血流成河了。
孙安却分毫不让,就是不让着两人进到厨房里面。他从自己老父亲不停耸动的喉头,便能看得出自家老父亲这是嘴馋了。
那就更不能,放老父亲进去了!
厨房里头,依旧在为该怎么将鱼炸得最完美,而烦恼的朱瞻基,同样看到了门外的两人。
他也不出声,如今徽州府可谓是四海升平,一派祥和。
这厨房里,有了他和文想在,本就已经很是拥挤。
再让外面那两个臭烘烘的狗男人进来,岂不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做好?”
牢记自己饿也不能饿了孩子的文想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起来。
朱瞻基端着鱼,提着锅铲,重重一跺脚:“今日,便送尔上路!”
喊了一声,盘子里的鱼,便已坠入烧得滚烫的油锅之中。
顷刻之间,油锅里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似是正在过大年一般。
四溅的油花,吓得文想花容失色,低声惊呼,赶紧侧身抬腿,双手提袖掩护脑袋。
朱瞻基却如浪口刀尖的勇士,双眼微微眯起,时刻观看着油锅里的变换,眼疾手快,掐准时间抄起鳜鱼。
一番忙碌之后,手捏着葱花,抬着手臂,让葱花从手臂上划过,如雪花一般落在香气蒸腾的鱼身上。
“孙安,进来端菜!”
朱瞻基解开围裙,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孙安立马回神,转身走进厨房,端起已经放满了菜的大餐盘,小心翼翼的走到外面。
临到老父亲身边,还不忘叮嘱了一句:“劳烦指挥使大人让让,莫要撞撒了太孙的菜!”
说完,便是错身而错。
好家伙。
孙安小兔崽子一句话,顿时让孙石怒火冲天,几乎是要拔刀相向,伸着手指着:“你……你你你……你……”
杨安平在一旁看得过瘾,鼻子却是不停的嗅着,赶忙将怀里的公文放到一旁,赶过来拉着孙石到了已经放好食物的石桌前。
“你赶紧少说两句,小心你家老大真的给咱们两给赶出去了。到时候,别怪本官与你决斗!”
说完,杨安平不忘看了桌子上的菜一眼,咽了咽迸发出来的口水。
厨房里,朱瞻基亲自端着刚刚做好的臭鳜鱼,与跟在他身后的文想,一同走出。
孙石和杨安平两人,赶忙抱手施礼。
朱瞻基将鱼放上桌,随意的摆摆手:“家宴而已,就不要做这些礼数了。说来也是有愧,每日都要做好些菜,却也吃不完,不免觉得有些浪费。所以,这才让人喊了两位大人,抽空过来一聚。”
孙石和杨安平两人,不免抬头,看向太孙身边的这个叫做文想的女人。
心中却是念头翻滚。
这个女人有福啊!
能让皇太孙每日做上满满一桌子的菜,试问天底下还有几人能有如此待遇?
只怕是太子爷,也没有这般待遇吧?
心中只是稍作念想,孙石、杨安平两人又赶忙欠身,言称不敢,荣幸之至之类的言论。
朱瞻基也不管这两人的习惯,拉着文想便做了下来。
他现在是越来越摸不准这个女人的想法,前几日每天都要吃甜的东西,他就差寄出冰激凌这等大杀器了。
然而,到第二天,这女人又说要吃臭的东西。
什么臭豆腐之类的,恨不得抱在怀里吃个不停。
无奈,今天朱瞻基只能是做上这么一道臭鳜鱼来了。
孙石、杨安平两人,见太孙当真也不见外。
两人对视一眼,便也默默坐下。
谁也不愿主动开口说话,更是恨不得自己手中的筷子更长一些,手里的碗更大更深一些。
气候再次怡人。
秋天里的气候懒洋洋的,就如同光秃秃的田野,闲散的待在那里。
翠绿的山岭,如今已经被染黄。
漫山遍野,一望无尽的黄色、红色,相间夹杂惹人喜爱。
秋意正浓。
徽州府已经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紧密机器。
这个时候的徽州府,好似成为了一个整体,高效协同的前进着。
一批批搜集的,事关徽州地方氏族不法之事的证据,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从日月堂出来的少年们,在知府杨安平的大力支持下,几乎是将一府六县的架阁库给翻了个底朝天。
如今,这些架阁库,已经到了连老鼠都开始嫌弃的地步。
自洪武元年至永乐一十三年,期间五十年的徽州府地方赋税账簿,已经统统核算完毕。
结果是惊人的,一条条的数目,让人看着心惊胆寒。
占据徽州人口九成的百姓,承担了整个徽州府九成九的赋税!
如果这样看,基本是没有问题的。
但若是,这九成的百姓,只拥有徽州五成不到的生产资料呢?
整个徽州府,超过五成的田产、山岭、商铺掌握在那一分的人手里!
就算是这样,他们还能将百姓手中,那五成不到的生产资料,通过种种手段,巧取豪夺,几乎都快要划到自己的名下!
徽州府数十万百姓,有三成,不是在为自己耕种,亦不是在为朝廷耕种。
他们在为那些地方氏族们耕种劳作!
朝廷将税额制定的并不算高,但到了地方,却总是莫名其妙的远远超出数倍。
而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商贾,却是大行其道,所出赋税却不足一成!
这些都被记载于册,统统转交发去朝廷。
而在歙县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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