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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开始明白,为何王秀不到而立,就取得了诺大的成就,而今主持整个行朝的方向,他比他们多了一层超脱。
叶梦得、尹、李侗心情极为复杂,即振奋又忧虑,他们深知王秀一向和善,做事并不棱角分明,很注重采纳大家的意见,讲究一团和气。今个,他们很动心,却很担心,讲堂上公然冒天下之大不违,实在太激进了,又让人格外的兴奋。
“山长之意,是非孔门中人?”那学子奋起一搏,企图把王秀拉下马。
“以古为师,唯贤学之。”王秀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但他的话几乎没有反驳余地,你敢说反义词?不想好了,那是要遭到整个士林唾骂的。
“治国非一家学说,诸子百家,未尝不可取之所长,儒学经千余年至今,亦是融入诸子百家学说。有人问,三皇五帝之时,为何圣人辈出?而今已经数千载,最贤不过唐宗宋祖?华夏九州,水土未变,神灵仍在,为何?”
王秀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直接点评儒道的短板,这里是畅所欲言的讲堂,如果连观点也不敢说,那还治什么学?大家一起卖红薯得了。哦,现在的红薯,还在茫茫大洋彼岸,他正计划着看看,能不能来此远航。
“民风以变,道德日下。”
“儒门圣人生而知之者,又与民风何干?”
“这.”
“今时民风已变,说来倒也不算说错。华表何用?须知当三王五帝之时,国小民寡,飞马五十里出国界,寻常生民可以直接和天子说话。古天子亦设华表于宫门侧,要有小人为恶,生民可在华表上书,曝其罪恶,由官府直接拿下问罪。而且生民都可以直言朝政得失,小人就算欺得一时,欺得一人,如何长久欺瞒天下人之耳目?”
“三皇五帝之时,有小人亦不能立足,天子皆为圣皇。随着疆域日阔,天子不得不设百官,才有了几天官民之分,民意与天子隔绝。今天,是有登闻鼓院不假,但小民告官就算坐实官绅罪名,小民也要受到处罚,天下生民虽知朝廷有奸佞小人,也不敢上表告知天子。诸君看那登闻鼓院,生民要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敢去敲那个鼓?远就不说,靖康元年太学生上书,引起东华门外大乱,要不是朝廷当机立断,恐怕不用虏人攻城了。而且,孰是孰非,至今仍是是非议论不休,但如天下奸弊之事,都是欺上不瞒下的,要是天子能通达民意,太学生敲那破鼓干嘛?”
“学生敢问山长,鼓励民告发官长,子曰:未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学生以为君子务本,让是庶民无所顾忌的告发官长,是伦常大乱,这和武周酷吏之世,又有何区别?”又有一人站起来道,显然很不赞成王秀的论调。
王秀一看又是经义诗赋堂的学生,他眉头微蹙却仍是笑道:“问的好,古今儒家典籍,有君臣之义,却没有官民之别,天子选有才者为百官,并不是用来奴役生民,而是帮助生民安居乐业,让生民各得其所。最终,为了震慑宵小,才加百官威仪,才有了官民上下之别,百姓黎民贵贱之分。”
“后世因循,所谓公卿坐而论道、士大夫论而行之,都是高高在上。武周之风闻告发,哪里是上古遗传,分明是女主临朝,肆意打压异己。而今天子正统,又何人敢怀异心?”
“上古王不过百里之地,官员百计,民不出万人,政寡事简;而今天下万里疆域,天子统御亿兆臣民,岂可一概而论?想用先王良法,当先求其意,而不当拘泥其形。先说议政制度,各县有乡老,何不设置议政,专门讨论一县施政得失、为人贤愚,用县乡士绅代表,采取投票方式裁决,要有好的建议,可以提出来,由七层人赞成,那就形成地方政策,由知县推行,更可以弹劾县中官吏,甚至能直接上书天子,让滑吏不敢任意枉为。”
“试问在此制度之下,有谁敢擅权?小人何以久居要职,欺瞒天下人?通过议会层层监督,大奸若善之辈,也无法有阴谋,虽然还有弊端,但利大于弊。”
“设置议政会还有一个好处,是各级官署不变,议政会不是官署,不需要增加官员,只需朝廷立法,保证士绅乡老议论权力,让他们平时观望风闻,定期组织会议畅所欲言。不需要给士绅月俸,只要在组织会议期间,给车马饮食照顾。士绅们自然会维护乡里的利益,把自己的命运和天子联为一体,他们的能力要好过御史、通判。”
王秀设计的是三权分立的议会制度,宣扬君主立宪与国人议政,但还不算完善,只是在县一级的设想,连州也没有达到。不过,他抱有很大希望,这个时代是受教育最普及的时代,是海内文质彬彬的时代,也是思想很活跃的时代,完全具备思想启蒙的基础。
讲坛周围一片寂静,王秀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一时间很难有人能找出有力的驳斥,有些人在深思,有些人很不服气,正酝酿着怎样反驳,书院并不反对学生提出非议,一切都建立在学术讨论上,只要你别太过分。
引发思考的人,当然赞同王秀的观点。最重要的一条是,他们看出议政制度的好处,绝对符合士人的利益,尤其是中下层士人权力得到保障,进可入朝拜相,退可指点江山。
很多在野的士人并非不想参政议政,而是没有机会,否则他们要声誉何用?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天子门生的,五考不过得赐同进士,也不是谁能胜任的,因为你必须每次都要发解礼部试才行,说说两行伤心泪啊!
试问,又有哪位士子没有青史留名的野心,他们缺少的是平台而已。
在他们眼中,议政制度人选的构想,绝非目不识丁的农户与武夫,必然是他们这些读书人,诱惑不是一般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