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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为自己劝言半句,前世在大监里的滋味又复卷而来。
证据俱全,不容抵赖,几刻之后,丹墀下人的罪名便已定了下来,归德侯府二房嫡孙慕容泰,教唆皇子陷害太后,实乃欺世之罪,魏王有份参与,虽是不知情,却也有一定责任。
虽然罪状里也提及了魏王的名字,但显然已经从主谋变成了从犯,还是无心的,罪名就减轻多了!
罪状被刑部长官念出来之后,珠帘后的韦贵妃揪着丝帕,唇角一翘,松了一大口气,儿子吉人自有天相,又逃过了一劫!
宁熙帝心里实则也是松了口气,皇子之间互相陷害还险些误杀了太后的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惹了皇家名声有污,有了慕容泰抵下大半罪责,便能正回皇家名声,魏王至少有回旋的余地,处罚不会过重。
这慕容泰,不管怎样,看来是命中注定的替罪羊了!
慕容泰看这情形,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连身体的疼痛也忘记了,屏住呼吸,只见座上的天子目色一沉,与刑部尚书对视一眼,示意念出慕容泰与魏王的各自罪罚。
刑部尚书乃两朝元老,端起手上案卷,厉声道:“邺京归德侯府二少慕容泰,挑唆魏王,构陷秦王,不臣太后,按律当处极刑——”
话未讲完,话音尚在金碧大殿的金柱朱梁之间缭绕,殿外传来纷杂脚步和吵嚷声,是个老妇人的声音,微微颤抖和沙哑,却又声如洪钟,迫不及待:
“刀下留人啊皇上!”
殿内的天子高官,俱是一震,审案中竟敢有妇人冲进殿堂喊刀下留人,哪个有这胆子,再仔细一看来人,却一讶,顿时除了宁熙帝,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慕容泰一看,自知有救了。
只见侯爷夫人邢氏身着大宣一品外命妇服冠,头戴镂金二层嵌东珠珊瑚朝冠,披着正红缀金孔雀霞帔袍,护领上系着垂石青绦,腰带为金衔青金石结,全套齐整,无一处漏失,手持一面金边镶嵌的玉面丹书,昂首跨进金銮殿的门槛,身边的黄门官、大内禁卫一见邢氏身穿一品命妇服,气势威严,手中是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劵,哪里敢拦阻,连姚福寿下阶看清楚了,也只能与其他大殿内的官员,对着那面代表先帝爷的丹书俯身行礼,不敢怠慢了。
宁熙帝没料邢氏来了,见她这个架势,什么压箱宝都拿了出来,定是要求情的,挥挥手:“为慕容夫人赐座。”宫人立刻端上一张金丝楠木圈椅。
邢氏瞥了一眼跪着慕容泰,并不坐下来:“孙儿慕容泰这次有罪过,死不足惜!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阿泰的生父为国捐躯,没机会好好教导这一根独苗,从小是有妾身抚养长大,他如今犯下这种大错,也全是妾身管教不严,太过娇纵,所以,妾身这次进宫,求皇上一并责罚妾身!与其日后叫妾身受京人的千夫所指,说妾身不会教养,不如这会儿就将妾身一道正法!”
众人心里都感叹一声,原以为邢氏进宫会大哭大闹,直接用那丹书铁券保住孙子的命,没料倒是小看了,更是高段,活了一把年纪,果然会说话,只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还打起了人情牌,侧面又提起慕容家战争中生死的两个儿子。这邢氏是现任皇上的乳娘,前朝国公的嫡女,一品诰命国夫人,于情于理,皇上怎么会罚她呢?依她在皇家的地位,说个难听的,便是归德侯府犯了抄家的罪,皇上指不定都得将她单独保下来!
若是直接用丹书铁券威胁哭闹,指不定皇帝还能顺理成章地翻脸,如今她这么一说,皇帝哪里还好意思有回绝的余地。
果然,宁熙帝脸色一讪:“慕容夫人说哪里的话,你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贤德稳重,又哺育过朕,有养育之恩,怎么会教导不善。”
邢氏目色泛起雾光,情绪略激动:“皇上一张金口把妾身夸得再厉害也没用啊,天下人看见阿泰被斩首示众,这就是妾身教导不善的最大证据。皇上,妾身年纪已经大了,两个儿子都没了,都没了啊!犹记得先帝早年夸过妾身,说看妾身的面相,一定是个子孙满堂的有福之人,可如今呢……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妾身不会让天下悠悠之口埋汰朝廷处事不公,只求皇上能大赦,保住阿泰这一条命就行了!”
又搬出了先帝爷的御口,再把丹书铁券显眼抱着,几管齐下——这归德侯爷夫人邢氏今次进宫,打的就是有把握的必胜之仗,在场的臣子统统抬头,暗中朝龙椅上的人望去,心里已经猜到了结果。
果然,宁熙帝沉默下来,神色颇是头痛,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斟酌了须臾,眼光落在刑部尚书身上。
但凡能做到一个部门最高的位置,都是天子腹内的虫,帝王一个眼色一个动作,刑部尚书就明白了皇上此刻想法,几步上前,与皇上低语一通,又回到原位,面朝丹墀下,朗声继续方才未完的宣判词:“——辜念归德侯府功勋卓著,两子俱丧于沙场,圣上仁厚宽宏,特降慕容泰为流徙蛮荒之刑,贬去北地边境,自此剥夺勋爵之位,从此断离关系,在北地服刑完毕,终生不得回京,降为白身,今后三代不得在大宣入仕做官,也不得接受京城归德侯府的半点接济救助,与家族断绝往来!若有私下接触之嫌,双方三倍获罪,决不轻饶!”
邢氏心中一颗大石落地,虽然这判决也很严重,却再怎么也比没命了要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已经是皇上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再不能步步紧逼了!于是对着孙儿使了个眼色。
慕容泰一听终生流徙贫寒杂乱且大小仗不断的陌生北方,从此靠近蒙奴国的蛮荒北民,降为白身,三代绝了仕途,再不能回京,吸了一口冷气,又苦笑连连,失魂落魄,这比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还有自己这身的病,在繁华富饶、名医荟萃的京城都难得治好,在那种荒无人烟、缺医少药的贫穷地儿,能活多久?
可见到祖母的脸色,慕容泰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目前最好的结局,死死咬住牙关,叩谢皇恩。
待慕容泰被押回刑部天牢,等待发车上路去往北方,邢氏谢恩退出大殿,回去侯府,魏王的判词也下达下来了,因慕容泰已一人抵下了大部分罪名,只将魏王禁足日又加长,俸禄与兵甲扣减地所剩无几。
**
云府。
迎亲出阁前五天开始,嫁妆已经开始被云家家丁分了批次,一箱笼一箱笼地扛去北城的秦王府,嫁妆共计一百八十大抬,每箱鎏金镶边、猫眼锁孔的朱色箱笼上帮着正红色喜绸,最后一天抬去的便是那樽最是叫人惊咋的金翡晶。
每抬出一批次,云玄昶的脸色就黑一层,心里跟割肉似的,胃疼又犯了好几天,养女儿果真就是赔钱货啊。这一搬,恨不得把整个云家都搬空了一半。
云菀沁看着他样子,跟初夏在背地里不知道偷笑多少次,却又不禁冷嗤,不是她搬空了云家,这正是说明自己娘亲带了多少陪嫁,如今尽数拿走,还有什么怨言?叫云家保管了这么多年,也算付了些保管费了。
十里长街,红妆遍布,映得天际都酡了一片,每次引得邺京百姓禁不住驻足,眼睛都不挪地欣赏着,惊叹着。
云家的嫡女,本在京城算不上有名气的,甚至是籍籍无名的,千金中,远远比不上郁宰相的千金,没料今年之间忽然发光耀彩,宛如一朝之间翻了身,先是进宫赴宴,讨了皇太后的喜欢,得了世家子弟的追捧,又是随行秋狩,得了秦王的当众转赠上古名品的光耀,聚集了普天下女子的艳羡,最后还促成一段姻缘美事。
而如今再看,这云小姐不光是今年鸿运好,还——有钱得很!光看这嫁妆,邺京百姓们摇头赞叹,果真是闷声不响的人才是发大财的人啊。
这天,云菀沁窗前看姚光耀送来的医书时,听初夏说了慕容泰的事,已经是大殿审案后的好几天了,手上中的书一顿,放下来,蹙了一下眉:“慕容泰已经押送出京了吗?”
“好像还没有,不过也应该快了。”初夏挠挠头,有点奇怪,大姑娘突然关心起那贱人有没出京,难不成还想送行?还是……是要去追囚车扔臭鸡蛋?
初夏猜得还真没错,云菀沁还真是想送行,她现在连看都厌恶多看一眼慕容泰,可又好像有股子引力,让自己想要见他一面,套出一些膈在心底的疑惑,若是慕容泰一直在侯府,本来也没那么慌,可现在他就要流徙北方,一去不回了……看来得寻个机会。
可——刑部大狱,就是所谓的天牢,哪里有那么好进?
**
距离婚期还有三天,云家来了人,上门求见云家嫡小姐的。
云菀沁被爹派人喊去花厅的路上,还在奇怪,这会儿谁会来拜访自己?刚走近花厅门槛外,只见一人坐在厅内的上首,端着雀鸟纹甜白瓷杯,一口口悠哉地喝着热茶,而身为兵部尚书的爹,居然站着与那人对话,一脸的恭敬。
跨进槛内,云菀沁再一细看,知道是谁了,不禁脸上浮上些笑意。
与此同时,那人也看到了云家小姐,飞快放下茶盅,将挡了视线的云玄昶往旁边不耐烦地一扒,笑眯眯一拍大腿:
“嗳哟,可算把云小姐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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