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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回到了理藩院的大堂,重新落座。
初夏和几个官署下人打了干净水,给几个人递了皂胰子,净了手后,云菀沁道:“我刚刚仔细看过那些虫卵,这种虫卵叫作青乌头,在大宣,多半用于买来喂食观赏鱼和雀鸟,在鸟鱼饲料中,青乌头还算是比较昂贵的食物。就我所知,尤其有一种叫做锥尾凤头鹦的雀鸟和一种叫做闪电红的锦鲤,是专门吃这种贵重青乌头的。”
凤九郎用棉巾慢慢揩着手,头颈一顿,噢,对,这王妃会制作香剂,还有花田私产,通晓植物特性,对于跟植物息息相关的虫类,应该也是有了解的,俊眉舒展,将棉巾放进托盘,若有所思:“……喂得起观赏鱼和雀鸟的人,不大可能会是一般百姓,而喂养的还是贵重的鸟鱼,又都能吃到昂贵饲料…所以王妃的意思是,投虫之人,有可能身份不低。”
其实就算不是因为这虫卵,也能猜的出这背后捣鬼之人不是什么小角色。
那人不管是害自己,还是害大食,胆敢破坏两国贸易,便是有一定底气的。东窗事发了,难道不怕担罪吗?
这样一想,凤九郎眉头松弛了,云菀沁的脸色却发紧了。
燕王总算找着机会插嘴:“这样就好办了!本王在京城养鱼鸟的门户去一家家盘查!养了锥尾凤头鹦和闪电红的,着重力度盘查!肯定能查到些线索!”
“不好办才对。”
云菀沁和凤九郎异口同声。
燕王眉头一拧,有必要这么默契吗?三哥,对不住,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云菀沁见凤九郎与自己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大方地一抬手,示意外来贵客先说。
凤九郎顺了她的心意,道:“若是一般的小城镇倒还好查。邺京乃天子脚下,能养得起鱼鸟的多如牛毛,养了锥尾凤头鹦和闪电红肯定也不在少数,燕王查是可以查,只是太耗时间了,只怕没有一个月也得二十天,燕王觉得使节夫妇会有耐性等那么久吗?这期间,恐怕早就跑去皇宫告状了。这一说,除了秦王妃受罚,事情也会闹开,那个投虫的人,更会提高警惕,想法子提防,到时候,更不好查了。”
“趁此事还没传开,那人还不知道这事已经被发现,是调查的最好时机。”云菀沁补充道。
凤九郎眼一眯,碧绿似翡翠般的瞳仁光泽满满,露出几分笑意:“王妃对于调查有什么提议?”
云菀沁见面前男子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亦是淡淡笑道:“五箱内虫卵极多,这种虫卵的保质期很有限,买多了也是等着变质,所以喂食鸟虫的人,一次性不会购买太多。照理来说,那人手头不可能储藏这么多虫卵,肯定是临时去叫人采买的,而宫宴确定通商之事后到今天也不到七八天——这样,就已经缩短了调查的时间和步骤。咱们只需要调查宫宴那日之后,采买过大量青乌头的人,就可以了。”
凤九郎笑意渐深,她说的一字一句,跟自己肺腑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张结得乱七八糟的网,被两人一点点地合力慢慢解开,只是——不知道顺藤摸瓜查到的背后人,到底是谁。
燕王跟身边两个堂主事小声耳语了一下,转过头:“这些名贵鱼鸟的饲料,京城的卖家并不多,还有专门的花鸟市场,这目标倒是小得多了!还是皇嫂心细。本王这便叫人去市场上查查。”说着吩咐了堂主事几句,却听云菀沁道:“八皇弟,我也一起去。”
燕王一愣:“这种事哪里需要皇嫂去啊,而且花鸟市场人多且杂——”
凤九郎眼睫忽闪,瞟了一眼云菀沁:“燕王殿下,关系到秦王妃的清白和秦王府的名誉,秦王妃紧张也是自然的,若是不叫她去,只怕秦王妃回了府也不安心。何况,燕王刚见识过了,秦王妃通熟这方面的常识,去了,也是个帮手。”
燕王还在犹豫,却见云菀沁已经戴好帷帽,遮住半边容颜,莞尔回头:“八皇弟就别磨叽了。”带着初夏,跟着几名官差朝大堂外面走去。
罢了,连三哥在场恐怕都拦不住。燕王把自己贴身侍卫乔威叫出来,令他跟去市场,暗中保护云菀沁的安全,刚吩咐好,看着乔威出去,却见凤九郎一掀袍子,也朝外面走出去,忙叫道:“欸——你这又是去哪里?”
凤九郎偏过颈子:“回燕王殿下的话,这件事与我大食也是有关系的,微臣怎么能只让大宣出力?自然也要去跟着查查。”
燕王急了:“你别去。”
在理藩院,有自己看着还好,出去了可就不一样了。
凤九郎眉毛一压:“燕王是瞧不起微臣,还是瞧不起大食?”
燕王一甩袖,也不跟他绕圈子了:“本王是放心不下你!三皇嫂既然去了,你个外人跟着去,像个什么话?本王知道你大食风气开放,男女混杂在一起,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可咱们中原皇朝是不一样的,来了大宣,也得入乡随俗,懂得避讳!”
凤九郎见他竖起皇子威,尽管语气还算恭敬,可脸色已经冷了,蔑道:“燕王殿下,大食也是有调查权的,是谁投进虫子,损害两国通商贸易,使节大人与夫人更有知情权。现在秦王妃为了这事儿奔走操心,你却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燕王头疼得要命,真狠不得一个响雷把三哥劈回京,让他亲眼瞧瞧这异邦男子的不要脸,却也只能见着凤九郎轻飘飘领着随从跨出大堂门口。
到达京城的花鸟市场时,云菀沁才发现天青长袍玉纹带的男子跟了上来,一惊:“凤大人怎么也过来了。”
凤九郎把刚刚在理藩院对着燕王的一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云菀沁点点头:“倒也是,这事与大食不无关系,按道理凤大人确实该一同前往。”
两人说了几句,怕两人带着随从,目标太明确不大好,叫一干人都离了几丈远,然后才双双走进了市场。
花鸟市场内人声鼎沸,夹杂着雀鸟叽叽喳喳,热闹非凡,人气十足。
街道两边买卖花鸟虫鱼的店铺,大多将货物摆出来吸引客人注意,鸟关在笼子里或者缩在吊架上,被悬挂在店铺外面走廊下,地上还摆放着一排鱼缸,缸子内各类观赏鱼游来游去,旁还放着捞鱼的小勺子和捕网。
每家店铺的掌柜和小工撸着袖子,要么站在门外招揽生意,推荐新宠物,要么正与客人讨价还价。
市场内,一片嘈杂汪洋。
两人只当是逛闹市一样,在人群里慢慢悠悠地走着,眼睛却是暗中扫着两边的店铺,偶尔上前问几句。
一条花鸟市场走了一半,还没看到卖青乌头的店面,看起来,这青乌头在京城确实顾客不多,所以店铺进货普遍都少。
云菀沁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很细,却被身边的男子听见了,道:“王妃何必叹气?正是越少,才越好查。”
这么一说,也是对的。云菀沁说:“凤大人说得不错。”
凤九郎面朝前方,忽然又开了声:“说起来,微臣还有个疑惑。”
云菀沁只当他又发现什么疑点,忙道:“凤大人请说。”
“王妃看起来这么小,真的已经成婚了?”凤九郎疑惑。
云菀沁一愣,失笑:“假谁也假不到皇家头上啊。差不多就是大食使节来邺京之后的几日。”
凤九郎眸中凝聚的瞳仁微微有些涣散,哦,原来日子隔得这么近啊。
——若是早来个一两月,兴许她还没跟大宣皇子结下婚事吧。
“大人怎么了?”云菀沁奇怪地问。
“没什么,”凤九郎直视前面,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与此同时,突然一指前头:“你看,那家店铺的廊下,挂着的是不是锥尾凤头鹦?”他也没见过中原人的这种鸟,只是看到那鸟儿宛如扇子打开的尾巴,头型又似山鸡,顶上还有个火红的冠子,猜的。
云菀沁一看也是惊喜:“走,去问问。”
既然卖这种鸟,说不定也卖青乌头。
店铺不是很起眼,在花鸟市场最里面的一家,客流相比于前面卖廉价花鸟的店,少得可怜,刚走出来了一个,便彻底一个客人都没了,算得上门可罗雀。
可门匾精美华贵,装鸟鱼的笼子和大缸也是名贵沉香木和大理石制作的,一看就是专卖名贵花鸟。
而铺子里正在亲自喂鱼的老板,也并没像其他老板那样吆喝生意,好像根本不在乎客人多少。
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不赚钱?
这老板不徐不疾的态度,只能说明一点,他是做定点生意的,有长期老主顾,根本不在乎散客。
凤九郎率先跨进去,举起手轻轻一碰挂在廊下的风铃:“老板!”
中年老板一见两人,是一对穿着精美的男女,女子虽带着帷帽,看不大太清楚脸,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头上的发型是出了嫁的发髻,应该是位夫人,那男子显然是个异国美男子,便放下手头活计走过来,客气道:“客官有什么需要。”
一看态度,这老板肯定是见惯了贵人和场面的。
云菀沁纤腕一抬,随意拨弄着旁边吊架杆上的一只虎皮鹦鹉,就像真的在逛店,仿若不经意地问:“老板,你这儿有没有乌头青的虫卵卖?”
中年老板脸色一怔。
虽然只有短暂一下,两人尽收眼底。
随即,老板笑道:“这位夫人,若只是喂养一般雀鸟,像您现在把玩的这种,用不着青乌头那么昂贵的,那种鸟食京城货不多,万一断货了,您的鸟儿吃习惯了,到时还不好办呢!”
凤九郎贴近云菀沁几步,淡笑:“我夫人在家里还有一只锥尾凤头鹦,一向就是吃的青乌头虫卵,确实是难买,在京城寻了许多家都没找到,你这儿有吗?”
云菀沁知觉他得自己紧紧,一动,罢了,演戏嘛,反正也没人看见没人知道。
老板见两人一派亲昵,郎才女貌,倒还真像是年轻的新婚夫妻,再看凤九郎的西域面孔,大概猜出来了,可能是外地来的有钱夫妇呢,放了些心,笑起来:“两位算是找对了。我这儿啊还真有,两位客官要多少啊?”
云菀沁心里一喜,扬起头,故意含情脉脉看了凤九郎一眼,面朝老板:“我们要很多,因为还得去好几个州县游玩,这东西难买,既然找到了一家,打算一次性买多些,再用冰块给镇着保存下来,慢慢用。可能需要——”说了个数字,正好是那五箱虫卵的大概分量,又对着凤九郎娇憨地眨巴眼睛:“好不好?”
凤九郎也是演戏演足,宠溺道:“为夫的什么时候没依过你?”
老板先一听云菀沁要那么多青乌头虫卵,心里一惊,面上又划过一丝什么,再一听两人的充足理由,也不怀疑了,却犹豫了一下:“这个……”
“怎么了老板?是没有那么多吗?”云菀沁眉一紧,在老板看来,这表情像是因为害怕买不到稀少鸟食,其实她是真紧张。
老板踟蹰了会儿,之前那名派下人来购买乌青头的贵人买下大量后,又多塞了银子,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跟人提起他们买乌青头虫卵的事,最好近期连卖都不要卖了。
若不是看两人是外地人的份上,又只是买去喂宠物的,估计量不大,老板早就一口拒绝说没有这虫卵了,没有想到两人要这么多,现在被问到了嘴边,也不能不说了。
罢了,反正是外来的,无所谓,老板低声道:“实不相瞒,本来是有那么多的,可前些日子被个客人都买去了,还刚好跟你们买的差不多呢!不过也不要紧,你们夫妻只要能等个一两天,我再去调货——”
云菀沁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些遗憾,惋惜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巧,老板,那人是什么时候买的啊?”
老板也没防范,顺口:“就在这月初十。”
便正好是宫宴后的第三天。
云菀沁和凤九郎对视一眼,忽然朗声道:“来人啊。”
紧紧跟在身后的随扈听见传,疾步上前。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这,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这,你们想干什么?”
云菀沁丢了个眼色给理藩院的人,几名衙役二话不说,将老板两个臂膀一箍,不易察觉地迅速架进了店铺。
云菀沁和凤九郎也飞快跟了进去,一进门就关上店铺,顺手将闭门歇业的木牌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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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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