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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饶时的情形,心头像是有一把锥子在狠扎。
不行,他不能死,他一定不会死。他是上天遴选的真龙天子,他不会轻易死去。他是无所不能的纪无咎,他怎么会死!
叶蓁蓁把扇子捧在怀中,迷迷瞪瞪地想着,她一定要把他找到。
可是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逃出去。
叶蓁蓁故意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果然刚迈出门三步远,立刻有人走进院子,恭敬地问她需要什么。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又被他不错眼地盯着回到屋内。
她被软禁了,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她。叶蓁蓁坐在桌前,用食指轻轻拍着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这么大的洪水,不管是她还是纪离忧,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够确认纪无咎的情况。所以纪离忧才躲在这里按兵不动。
最早知道纪无咎生死的,应该是朝廷。
纪无咎是皇帝,皇帝如果驾崩了,一定会天下皆知。叶蓁蓁的心又悬了起来,如果纪无咎真的……了,那么快则几天,慢则旬日,她就会知道。
但是现在她被软禁起来,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她又如何能得知?
又或者,纪离忧故意使人传假消息给她呢?
叶蓁蓁又想到纪离忧这个人,他是纪无咎的堂兄,在纪无咎之后,比谭寄更有资格继承大统。现在纪离忧关着她,是因为不能确定纪无咎的生死,也就不知道怎么处置她。其实从纪离忧的反应来看,就能猜出纪无咎的情况。如果纪离忧一直软禁她,或是带她北上,那么应该是纪无咎还活着,她有利用价值。如果纪离忧想杀她,那么一定是因为纪无咎已经死了……到时候她大概会死得比较从容吧。
叶蓁蓁总结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得出两个行动指南。其一,纪离忧及其周围人的话,一个字儿都别信。其二,密切观察纪离忧的态度,同时不放弃逃跑的机会。
这时,纪离忧敲门来送饭了。
叶蓁蓁开门请他进来。纪离忧见她两眼通红,神色憔悴,知道她又哭过,便安慰了一番。叶蓁蓁嘴上谢着,心中却一直翻白眼。
纪离忧看到她为那个人劳心至此,心中不大是个滋味。
两人在这小村落停了几天,其间叶蓁蓁试验了几个逃跑方略,都不成功。纪离忧每天都会来看望她,陪她聊聊天,扮演了一个温柔、有爱心的好朋友角色。叶蓁蓁的演技不如纪离忧好,一开始在心里头翻着白眼,后来一不小心,白眼就表现在脸上了。
纪离忧神色一凛。
叶蓁蓁有点心虚,又有些不耐烦:“我有些困顿,想早一点休息。黎大哥,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是该好多了,”他站起身,低头看她,“等我当了皇帝,你照样是皇后,这没什么不好,你无须担心。”
叶蓁蓁猛地抬头,错愕地看他。
他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叶蓁蓁听来,那笑声像极了暗夜里索命的鬼差。她低着头眼珠乱转,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纪离忧边笑边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难为你竟然装了这么多天,我的蓁蓁妹妹。”
正好,省了装了。叶蓁蓁长呼一口气,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不会死。”
“是吗?可是我听说他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现在举国上下要进行国丧,”他笑得越发得意,“我卖个人情,允许你为前夫穿几天孝,怎样?”
冷静,冷静,叶蓁蓁握紧拳头,心想,一定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她闭了闭眼,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事发当日没有下雨,怎么会突然暴发洪水?而且,虽然我没见过洪水,但是洪水决堤的动静怎么会和地震一样?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有人用炸药炸开了河堤。你说是不是?”
他哈哈一笑,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聪明!”
叶蓁蓁突然感觉全身发冷。这个人,为了杀一个人,而制造了一场洪水。这一片土地河田肥沃,再有一个月就到了秋收季节,然而他这一炸,万顷良田顷刻之间化为泽国,百姓半年多的辛苦劳作顿成乌有。最可怕的是,这一场洪水,会制造多少枉死的冤魂!
叶蓁蓁连牙齿根儿都在发冷。她站起身,走到纪离忧面前,抬眼看她,脸色平静。
纪离忧也在看她。他被她纯净无波的双眼所吸引。这双眼睛,盛装着他渴望的一切,干净,纯粹,简单,快乐。他是长在暗处的青苔,潮湿,阴冷,不得见天日。她却是开在向阳处的花朵,鲜艳,热烈,至高无上的纯净。她之于他,就像磁石之于刀剑,有着天生的、让人无法摆脱的吸引力。任你再锋利,也会无法控制地走向她,靠近她,得到她。
啪!
纪离忧被打得脑子一蒙,回过神来。他保持着脸向旁边歪的姿势,转眼看叶蓁蓁,目光终于变得沉冷。
“畜生!”叶蓁蓁骂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冷冷道,“我只知道,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叶蓁蓁气得直哆嗦。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冷血,无耻!禽兽不如!
“你只知道我害死多少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叔叔,也就是你那死鬼公公,害死了多少人?当年天下人于我无所助,我如今又何须顾及他们?所谓江山,也不过是尸山堆起来的。”他抚着她的脸,忽地粲然一笑。
叶蓁蓁觉得纪离忧脑子有病。
这个人根本没有是非观,做事只凭自己喜好,但凡他想要的,毁天灭地也要得到。他对皇位有一种可怕的坚持。其实叶蓁蓁大体懂得他的想法,皇位是先帝从他爹手里抢走的,因此,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纪离忧当皇帝的机会被人抢走了。他肯定为此不甘心,越是不甘心,越是想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如果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为之成疯成魔,那么大概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再说了,这个人三岁时家破人亡,之后在仇恨中长大,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憎世。
在洪水发生之前,叶蓁蓁觉得纪离忧挺可怜的,毕竟当年他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儿。但是现在,她只觉得他可恨。无论你受到怎样的伤害,都不能作为伤害其他无辜人的借口。更何况,是那么多的人……
简直,罪不容诛!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叶蓁蓁连出门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在这之前她可以由人跟着去院子外溜达一小会儿。
这晚,叶蓁蓁洗完澡,坐在桌前发呆。算了算日子,不管纪无咎怎样,消息也该传出来了,纪离忧虽没有杀她,但也不能证明纪无咎还活着,因为纪离忧好像对她有别的想法……
想到这里,叶蓁蓁心头浮起一阵厌恶。
这时,纪离忧又来看她了。大晚上的往一个女人房间跑,这纪离忧真不讲究,叶蓁蓁腹诽道。
这人似乎心情不错,叶蓁蓁一阵紧张。
“明天我们就出发。”他说。
“出发?去哪里?”叶蓁蓁问道。
“自然是去京城,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笑道。
单从这句话,还是不能推测纪无咎的生死。叶蓁蓁只好自我安慰着,没有得到死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只知道当皇帝的好,却不知道当皇帝的苦。”纪无咎的娱乐生活十分匮乏,整天闷在养心殿,批不完的折子,理不完的事情,他心里装着天下,劳心劳力的,真是一点都不快活。叶蓁蓁无数次感叹过,皇帝是个苦差事。
纪离忧却道:“既然当皇帝这么辛苦,他怎么不把皇位让给我来坐?”
叶蓁蓁答道:“说句实话,我觉得,就算你有皇室血脉,也不适合来做皇帝。”
“哦?”他来了兴趣,“为何?”
“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河炸了,害了人之后一点愧疚之心也无,反觉得是理所当然,这说明你没有仁心。你还没当皇帝,就已经害死那么多人,倘若有一天手握天下,怕是会更加地滥杀无辜,害尽天下人。身为帝王,对待大臣狠一些无所谓,但对待普通的老百姓,必须要有仁慈的心肠。这一点,一百个你,也不及一个纪无咎。”叶蓁蓁毫不留情地说道。
纪离忧本来笑呵呵地听着她说话,最后一句却让他变了脸色。他摸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叶蓁蓁,皮笑肉不笑道:“我就算有一百处不如他,至少有一点是比他强的。”
叶蓁蓁低头不理他。
他突然凑近,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在床上比他强,你信不信?”
叶蓁蓁抬头,厌恶地看着他。
他却笑了:“不用这样看着我,大概是个男人都比他强吧。其实对付女人,这一点就够了,你说是不是?”
叶蓁蓁突然站起身,粉面含霜,她指着门,对他说:“滚出去!”
他站起来,却不挪一步:“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让我猜猜,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废人的?你还没有体会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吧?或是尝过之后,却忘不掉,又得不到?”他的笑容恶毒,看到叶蓁蓁因为一番羞辱而气得涨红的脸,他的心中浮起一阵别样的快感。
他笑道:“总之他千好万好,却连个男人都不算。你甘心吗?”
叶蓁蓁抄起桌上茶碗直砸向他的面门,怒吼道:“滚!”
纪离忧偏头躲开,他突然上前一步捉住叶蓁蓁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到面前,挑眉道:“这就害羞了?”
叶蓁蓁气得嘴唇直哆嗦。她用力挣扎着,却又被他突然搂住腰,接着,他低下头捧住她的唇狂暴地吻起来。
叶蓁蓁张口用力一咬,他吃痛躲开,气息凌乱。
纪离忧此时的目光已经变了,变得热烈而疯狂。他方才只是想调笑几句,气一气她,却不想最后发展成这样,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一个疯狂的想法。
得到她,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纪离忧不怕叶蓁蓁恨她。反正她已经够恨他的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突然把叶蓁蓁拦腰抱起,走至床前。
叶蓁蓁又岂会不知他要做什么。她疯狂地踢打着:“浑蛋,畜生!你给我滚!”
纪离忧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倾身压过来,他又来亲吻叶蓁蓁的嘴唇,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咬他,他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渐渐地嘴唇向下游移,同时解开了她的衣衫。
叶蓁蓁眸光一闪,手假装挣扎,其实悄悄地伸向床边,那里,藏着几粒药丸。
是的,没错,就是她在金陵买的那种药丸。因为南方天气潮湿,为了防止药力消耗,医馆的老板制作药丸时会在表面裹一层防潮的丸衣。当时老板对自己这一新的发明可是大夸特夸。丸衣不怕水,只有进到胃里,遇到胃酸时才会化开。所以虽然那天药瓶里进了水,但后来叶蓁蓁把药丸都倒出来擦干净了,以备不时之需。为了确保一旦受到欺负能第一时间够到药丸,她在房间各处都放了些,身上也带了。
这会儿,最方便的就是床头了。
叶蓁蓁拿了两颗药丸,趁他不注意放进嘴里含着,然后,她突然翻身把他推起来,按着他疯狂地亲吻。
纪离忧方才情动,手上松开了些,因此让她得了逞。他冷不防突然被叶蓁蓁亲吻,热烘烘的脑子顾不得诧异,只余一片甜蜜与越烧越旺的欲念。
他按住她的后脑,迎接着她的亲吻,张开嘴勾住她的香舌翻搅。他闭着眼睛,睫毛如寒风中的蝴蝶瑟瑟抖着翅膀。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却又仿佛火光一片。纪离忧吻着她,心口越发胀胀的不知是甜还是酸。
叶蓁蓁一边把药丸顶进他的口中,一边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好方便药丸进入他的喉咙。这一举动像是迫切的催促,纪离忧的魂儿几乎飘起来,他搂着她的腰,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挲。
叶蓁蓁忍着浑身的不适感,托在他下巴上的柔荑向下滑,顺着他的嗓子眼儿滑了两下。
纪离忧只觉喉咙一阵发紧,药丸就这么滚进了食道。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推开叶蓁蓁,捂着胸口一阵猛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叶蓁蓁重新穿好衣服,用力擦了擦嘴巴。
纪离忧顾不上她,趴在床前催吐,却因晚饭吃得太少,这会儿什么都吐不出来。他终于坐起身,看向她:“我死了,你一定会陪葬!”
叶蓁蓁笑道:“放心吧,你暂时死不了。不过我以后会亲手杀了你。”
“到底是什么?”
“哦,就是能让你修身养性的药,据说药性挺快的,这会儿应该能发作了吧?”她说着,目光向纪离忧身下飘去。
“你……”纪离忧恼怒地看着她,突然又要扑过来。
叶蓁蓁竖起食指朝他摇了摇:“千万别冲动,就算你现在行,半炷香之后也就不行了。不信你等着。”
纪离忧不知如何是好。男人,对自己那方面的能力都在乎。纪离忧的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叶蓁蓁笑眯眯道:“至少从持久上来看,他似乎也比你强百倍。”
惹怒纪离忧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叶蓁蓁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之上。
纪离忧坐在马车之中,闭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马车正在缓慢地行走,叶蓁蓁有些好奇,想要掀开窗帘向外看,手刚伸出去,纪离忧的声音突然响起:“做好心理准备再看。”
叶蓁蓁没理会他,掀开了窗帘。
入目是一片白色,仿佛暴雪过境。家家户户的门上窗上都挂着白布,有些树上也挂着。街口处立着白幡,在风中一荡一荡的。
“这是……”叶蓁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就告诉过你了,国丧。”纪离忧睁开眼睛答道,话中透着几分快意。
“我不信,一定是你故意让他们假装国丧骗我。”
纪离忧冷笑:“你不信就站在山上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能耐买通那么多人。”
叶蓁蓁听到这话,走出马车,爬上车顶。她站在车顶上向远处望,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走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