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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忱的睫毛颤了颤,显然他听见了萧廷深的声音,却不愿做出任何反应,亦或是不愿抬头面对他。
萧廷深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一低头就看见顾忱撑在身子两侧手。那双手就像玉雕成的艺术品,白得几近透明,却也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萧廷深默默看着那只手半晌,才再一次缓缓开口:“云停……”
这一次顾忱给了点反应,他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从虚空中一点拽回,轻飘飘落在萧廷深脸上。那双眼眸很黑,是墨一样的黑,没有半点光亮和温度。
他很轻很轻地开口了:“赫哲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那么我兄长,是怎么死的?”
萧廷深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却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顾忱的手。
入手处一片冰凉,和玉的触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冷上几分。顾忱向来是温暖的,是鲜活的,在萧廷深的印象里,他的体温从来没有这么低的时候。
这种冷意像一条毒蛇,顺着萧廷深的皮肤钻进血液,一路蔓延,连同他心脏都跟着一起冻住了。顾忱的眼睛正看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可信的解释,可他却根本无法说出口。
他解释不清。
当年淮河之战,的确是王永恪勾结了百夷人,出卖了顾恒的行军路线和安排布置,才使得顾恒身陷重围,力战而亡。也正是因为如此,王永恪才能独揽淮河大捷的所有功勋,飞黄腾达。
也正是在那时,萧廷深身陷夺嫡漩涡,不得不借助王家的力量。王永恪出卖顾恒一事,也的确是他事后才知晓的。
可有什么用呢?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看上去只会是萧廷深有所图谋,为了皇权野心不惜指使王永恪出卖忠良,最终壮大势力,为自身谋得利益。
这种事本就是朝堂上极隐秘、极灰暗、极污浊的腌臜事,也不可能像断案一样,有人站出来为萧廷深证明他的清白。就算他和顾忱解释,对方也不可能相信,只会认为他用完了王永恪就抛弃一旁,弃车保帅、薄情寡恩。
所以他不能解释,也根本无法解释。
他只能抓住顾忱的手,默然良久,一语不发。
许是因为他太久没有说话,顾忱眼中的希冀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就像一朵枯萎的花,花瓣凋零,落在地上,最终碾碎成泥,化为尘土。他挪开了目光,又重新望向虚空一点,在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希望都从他身上片片剥落,飞散在空气里,变为齑粉。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究竟是为什么呢。
前世他被萧廷深一杯鸩酒赐死,而今生——就在他几乎淡忘那些仇怨,甚至对萧廷深有一点点动心之时,命运又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他几乎又一次被萧廷深杀死在这里。
杀|人诛心。
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每一寸骨头都发出咔咔的轻响。萧廷深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惜,伸出手,一把将他另一只手也抓住了。
“云停,”萧廷深加重了语气,“云停!别这样,别折磨你自己——”
他用力抓着顾忱的手,硬是将他攥成拳头的手舒展开,以免他用力过猛伤到自己,然而顾忱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整个人就好像痉挛了一样,目光涣散,嘴唇也完全褪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云停!”萧廷深拔高了音调,用力扳过他身子,“你醒醒……你醒醒!你听我说!”
顾忱茫然地看向他,就像一个委屈的、被人欺负的孩子,完全失去了分寸。他的模样看得萧廷深心里剧烈一痛,就好像有人在他心上捅了一刀,流出鲜红的血。
“云停——”萧廷深的嘴唇也开始哆嗦,他抓住顾忱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你听我说,你还有我,你不能就这么自暴自弃……”
顾忱睁着眼睛,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你骗我。”
“我没骗你。”萧廷深语气急促起来,“我没骗你,云停,我从来没有骗你,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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