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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他的打算都告诉了萧廷深:他曾经想过要杀他。
“直到刚刚,我才意识到……”顾忱的睫毛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冰花,“那道旨意很有可能是矫诏。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得手了,他们不仅害了我,还……害了你。”
而他却直到死,都在怨他。
萧廷深很平静地听他说完,在听到他再次说“对不起”的时候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抚去了他头上和肩上的雪。他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不必自自责,云停。”
顾忱抬眼看他。
“那并不是你的错。”萧廷深说,“若换了是朕,朕也会像你那样想。”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一点惊讶都没有,顾忱不禁下意识开口:“陛下不觉得……”
……不觉得这件事太离奇了吗?不觉得他有可能是在撒谎?不觉得他是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
萧廷深笑了笑:“朕早就知道了。”
顾忱不由自主露出吃惊的神色:“知道……?”
萧廷深目光向下撇了一点儿:“你回来的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说了很多胡话。”
顾忱:“……”
“朕……本来只想把你安顿到寝殿里。”萧廷深的眼神有些发飘,“但你突然就开始质问朕,说为什么要杀你。”
当时的萧廷深只以为顾忱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不得不一遍遍哄着他说他不可能杀他。然而喝醉的顾忱不依不饶,也就是在那时,他的言语之中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他曾经有个“前世”。在那个“前世”里,也有一个和他同窗的萧廷深;
是那个“萧廷深”杀了他,他不明白,也无法去问,只能在悲愤之中一遍又一遍质问这个萧廷深;
他说自己应当手刃萧廷深复仇,但他下不去手。
真正震撼萧廷深的,是他在迷蒙之中吐出的一句话——
“我以为我们还是有情谊的……”
当时的萧廷深直接愣住了。他本就对顾忱心仪已久,只不过怕伤到他,才一直在压抑自己。顾忱这句话……难道他和自己是一样的吗?
这句话打开了一个闸门,成为了他失控的源头,也将他那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彻底暴露了出来,更让他下定决心,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顾忱留在身边。
顾忱呆住了。
“我……我说了吗?”
“说了。”萧廷深笑笑。
“可……”顾忱的脑中混乱一片,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萧廷深是怎么想的,在明知自己有可能杀了他的情况下,竟然还把自己放在身边?
“你疯了?”顾忱难以置信,“你明明知道,却还留我在慎京?你明明清楚,却还那么……”
……那么相信他?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腰间——那个位置挂着萧廷深先前送他的玄虎令。他原本并不知道这枚小小的令牌究竟有多大的能力,直到有一次和江崇闲聊,江崇告诉他,玄虎令虽然有四块,但每块的作用都不尽相同。顾忱手里这块,是其中最让人忌惮的。
“只能顺利出入宫禁?”江崇摇了摇头,“我虽然不知道魏公公为什么这样说,但这明显是玄虎令四块中的‘乾令’,见到它,京营、龙骧卫、内廷卫和东西两大营都必须听从命令。”
顾忱难以置信:“那岂不是——”
“——把性命交在了你的手中,是的。”江崇耸耸肩,“玄虎令铸成之后,乾令还从没被送出去过,你可能是第一个。”
顾忱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陛下难道不怕我有异心?”
“那又如何?”萧廷深笑笑,“你要朕的命,取走便是。”
说着他顿了顿,颇为温情地对着他笑。
“反正朕的心,也已经给你了。”
顾忱怔了很久,突然就有点想笑。他从没想过,自己背负了很久的东西,萧廷深竟然早就知道了。他也从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
冰壑融化,冰雪消融,化作春天潺潺的暖溪,自心底缓慢流淌而过,与另一人交织在一起。
够了,他想。
他上一世兄长冤死,旧友离散,苦守燕北近十年,换来一个赐死的结局。
好在他重新获得了一次机会,为兄长求了一个公道,实现了少时的梦想,没有再错过萧廷深。
他获得了一颗心。
所求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