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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地笑着。
走出电影院,在幽暗的路灯下,我从裤袋里掏出污迹斑斑的手,兴奋地察看着,一只肮脏的手,足够我回味,这回味折磨着我明天去见心理医生虔诚的心。寻着马路上自己暧昧的身影,我羞愧得无地自容,除了对她讲述我那倒霉的男友,我怎么可能对她公开我的另一种生活?
电话铃持久地响着。他不太情愿地中断自己的肉体与一堆塑料剧烈的搏斗,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他的身体立即软了下来:我马上就结束,就回来。他突然发现内裤上有血,不错,的确是血,他感到下身一阵疼痛。而塑料模特儿的大腿间,血,像一枚枚花瓣,浓淡不一,飘浮着鲜亮绚丽的色彩。
从下半城通向上半城的缆车下来后,我沿着倾斜的马路,慢慢走上人行道上。我有意将烫过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并用摩丝和吹风机拉直额前的刘海,选了件紫色飘有小菊花的衬衣,一条洗得发青的牛仔裤,比一个女学生还装束得朴素。
你要忘记,忘记是灵丹妙药。我又走进这个阳台对着城中心公园一片绿树林的房间,将头舒适地仰靠在黑皮沙发右端的扶手上,我心里继续咕哝道,忘记可以击碎时间,忘记可以到达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玻璃与镜子映出一个男人疲惫衰竭的身影,两个经过特殊装饰的模特儿,比起一大堆零乱扔在地上的仍是胳膊、腿、头的同行,真说得上是幸运——以截然不同的绰约风姿立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他自然看不见自己痛不欲生的脸是什么表情。而我希望的,我怎么说清呢?既不是那逐渐凋败的暗红色花朵,也非他苍白的脸。我从镜子里看见,我喊他,他肯定听见了,却故意不转过身来。我的眼睛绕着他,他回避,脸仰向屋顶凄惨的红光,我遮住自己的脸,几乎要哭出声来。当我触电般紧缩一团时,镜子掉在地上,碎了。碎的镜子以割裂不均的片片段段映出一间湿淋淋的房间,呵,那泛红光的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和你曾听见的雨声一样啊!
我听到了轻轻的笑声。你说:“你的表演天才从哪里来的?你从每周一次治疗,变成每周两次,”你似乎不太情愿地把话说了出来,“请看看,你的镜子完好无缺在你手里,并不是你的男友阳痿,而是……”
“什么?”我打断你说,“我经过那些由他装饰过的橱窗,看都不敢看,我感到我的胃里有个魔鬼,不紧不慢地一刀一刀割我。”
你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接了过来,但没喝一口就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看着我,你带有歉意说,刚才话说重了,但游戏到此刻为止,包括说从镜子里看到一间房子,还有雨声等。你还说我并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看你的。
我没有料到一层不该捅破的纸被轻松地捅破了。这样也好,我承认了:自己一直在找像我的心理医生这样类型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我都接近了一种极值,我需要她无疑说是在求救于她,而且,我想证明自我走入她的诊所后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个梦。
“这就是一个梦!”
我知道你这么说所指的是什么?你怎么可以想都不想就用这种方式来回应我?
“认清梦的病态,现在就可以……醒来。”选择最后一个词时,你的表情淡漠出乎我意外。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时,我听见你以认真的口吻在说:“以后你不用来治疗了,而且我不再感兴趣你的故事,你所讲的一切,包括和你变态的男友都是你的白日梦。”
这么说,我以前对她讲的话都是编造的?我愿意我的耳朵听岔了。真的,我惧怕你的话,我尊敬的医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一个活生生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你看看我被泪水弄湿的脸就知道了,你的确不该这么说!
我离开沙发,走过去,让你和我一起到与阳台相反方向的一扇窗子前。拉开橘黄色的窗帘,我伤心地说,我对你讲的故事是否属实,你往下看,你看了,就清楚了。
灰蒙蒙的天,雾气使能见度甚低,闪闪烁烁的灯光,乍明乍暗地点亮已进入夜晚的城市。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我拿出望远镜递过去。
你神情奇特地看着我,然后,便接过望远镜举了起来:马路那面正对着你的一幢大楼的第一层,一家高级时装店橱窗的一角——柔和的灯光下,一个高个穿米黄色西服的男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塑料模特儿的身体。
你回过头来。不用多说了,他就是我的男友。
望远镜紧紧地握在你的手中,扫向了另一幢沉寂的大楼,一双手从背后伸向橱窗里亭亭玉立的模特儿的胸。你不由得调了调镜头,一个留长发的男人转到模特儿的前面,背对着马路,已脱掉模特儿的长裙。你叫了一声,再转向另一个商店,又有一个男人……
望远镜从你的手中脱落,慢慢地掉下楼去。从那漆黑的空间里,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心跳。你转过身来,我感到你脸红得发烫。
我合上镜子菜青色的盖,像合上一桩策划已久的阴谋,满意地握在手中。就是这个晚上,我能够不需要任何外在因素的帮助,稳稳地进入睡眠。在梦中,我看见自己一个人在一间房子里来来回回走着,像只充满焦虑和恐惧的小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