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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牵来一匹枣红色骏马,欲要扶她上马,摄政王一把推开他,“滚开,别碍事!”
她翻身落马,狂夹马肚,呼啸而去。
众侍卫面面相觑,一副青天白日我们活见了鬼的样子。
“驾——”
一匹红马飞快越过河岸,茫茫的芦花在被马蹄践踏,纷纷扬扬做了一场清雪。她追上了一辆青帘马车,一甩鞭尾的细钩,马车的小窗被她生生掀飞,木屑四溅间,驮车的马儿也受了惊,惊叫着往前跑去。
一道身影灵活跳了车。
那圆润俊秀的光头,不是驸马又是谁?
“殿下?”
他诧异叫了一声,很快一截长鞭破空而来,卷着他的细腰,粗鲁至极拖上了马背。
首座:“?”
这是玩的新情趣吗?
骏马又进了城,在街上飞快奔驰,不消片刻就到了公主府,摄政王率先下马,又把马背上的和尚扛上了肩头,双腿走出了残影,活像是山贼抢亲般霸道蛮力。
侍卫们的眼珠都瞪出来了。
楼阁之上。
“嘭——”
摄政王把和尚摔上了一张弥勒榻,卷折在袖袍里的纸张也摔到了对方的脸。
“休书!”
摄政王手背拔起青筋,捏着他的颈,“和尚,你好得很啊,昨日才跟本王说,你负了如来,也要爱我一场,这算什么,你要当个缩头乌龟是吗?”
首座弱弱地说,“我师哥是缩头老龟,我不是,而且这休书太丑,并非是我……”
“闭嘴!你还在胡搅蛮缠!”
摄政王怒不可遏,她唇薄而细,双眉更如雁翎刀细长,泛开一股阴沉的冷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妖孽吗?本王特意收留你,还让你做正经的驸马,你竟敢背叛本王!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看谁能硬的过谁!”
她一个击掌,心腹们从楼下迅速抬来了一个巨大的笼子。
“关好门窗!”
“是!”
首座看着面前的鸟笼,各色的燕、雀、画眉、喜鹊,羽毛艳丽,活泼伶俐,甚至还有几只野性的狸奴,他隐约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唇边的笑意收敛了点,他叹息道,“殿下,不要做自己后悔的事情。须知,世人都爱雾里花,水中观音,越是接近真相,就越——”
摄政王暴虐踹开了笼子。
扑哧!
刹那之间,百鸟起飞,它们闻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直直扑向了弥勒榻。
楼阁的窗户全被封死,只有缝隙里嵌着无数条薄金边,昏暗的短塌上垂开数不清的银线,像是一段段被拉长的雨丝,蝉灵的额头触角同样细长如丝,闪烁着细腻的微光。它缓缓抬头,鼻梁与眼睛的交接处,分别点了两颗雪痣,比佛陀的眉心痣更妖,也更圣洁。
“撕啦——”
它后背的僧衣被异物撕扯破碎,长出了两对薄透的、潮湿的蝉翼。
燕雀在它身上扑棱,试图啄食这头大白蝉。
佛蝉皮糙肉厚,将它们都轻轻推了开,小家伙锲而不舍,继续爬床。
它再推。
它们再爬。
直到一只细瘦冰冷的手掌爬上了它的膝盖,佛蝉顿了顿,觉得自己被这小混蛋逼得现了原形,还是要生气一下,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线。于是佛蝉伸手,用了三分力度推开她,与此同时,耳尖却被柔软的蛇类湿漉漉舔了一下。
它的尾翅不由得倏忽收紧,带着一点刺激性的微颤。
“和尚,不要小看人心叵测,虽然这个人间没有仙佛,可人比鬼还可怕,你用最短的时间,让本王死灰复燃,不知道多少魑魅魍魉,盯着你这身成佛的蝉肉垂涎欲滴。”摄政王单手压着它的佛珠,舌尖在它的耳廓绕了一圈,留下绵绵的蛛丝。
“以后,不管收到谁的求救信,在没有请示本王之前,你不得单独出府,记住了。”
佛蝉神情有些异样,它眨着眼睛,睫毛拂过鼻梁的两粒盐雪。
“原来你知道贫僧收到了白马寺的求救,那你为何还……”
“为何做那么多事?还要逼你现原形?”
摄政王俯视着他,“第一,是要让幕后主使看看,他成功挑拨了你我,以及本王失了智,可以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
“第二,自然是让你这和尚瞧瞧,你的处境多危险,除了本王,这世间还有无数聪明人,为了你的蝉命着想,你最好不要离开本王半步。”
“至于第三……”
摄政王腰间的山玄玉压在一片薄薄的蝉翼之上,玉的光影渗进蝉纱中。
“本王癖好特殊,想跟非人的生灵做,不行?”
这一霎那,她周身的气息邪恶又混沌,细眉薄唇说不出的风流猖狂,一点点唤醒它的战栗。
是杀入三十三重天赏他一吻的帝绯红。
也是震慑诸天神魔后以无情登极天道的帝绯红。
是惊破他十万年清规戒律的帝绯红。
“天道——”
佛蝉情不自禁唤她的名讳,却被她吻住了两眼之间的雪粒,将声息碾碎在唇齿,“什么天道,我是萧蜚红,是萧族长公主,天道无情无义,可不会像本王这般知情识趣。蝉儿,你既然要为我而鸣,今日就让你鸣个痛快。”
佛蝉的雪白触角轻轻震动,腹部又开始了嘹亮的清鸣。
她的手掌始终是冰冷的,被覆盖的地方仿佛结了一层霜,又被热潮渐渐融化。
白蝉的尾翅起了一场甘露小潮,佛蝉面色微红,触角轻微扫动,将这一片潮湿的情意藏在暗处,却不料这比它小了九万年的家伙,一点都没有晚辈的分寸,她低头找着它,“翅儿呢?你的翅儿呢?”
首座又一次尝到了窘迫的滋味,上一次还是她在诸天面前强吻它。
“嗯……有碍观瞻,贫僧,贫僧收起来了。”
“让它出来。”这小畜生竟说,“我要看它愉悦到无力发颤。”
佛蝉都要当场昏迷了。
哪怕帝绯红只释放了部分性格,它都难以招架。
首座不由得怀念起她之前扮演的摄政王,除了暴戾蛮横一些,其实很容易拿捏,这给首座一种它处于上风、游刃有余的感觉,然而她只是稍微撕破了一口子,它又成了当初手足无措的佛门老男人。首座还没答应,她便伸手过来,擅自摸索,把它弄得更是软弱。
佛蝉只好把尾翅拖了出来,因为会本能吸收,她的香气都透满了整扇蝉翼。
“真美。”
摄政王略带惊叹地赏玩,便见那薄如日光的尾翅覆着一片淡金色的梵文,而情动之际,那禅机梵文自动燃烧,仿佛为了自救,翅的边缘又渐渐渗出晶莹的甘露,于是整扇蝉翼都交织在一片奇异的水火之中,淅淅沥沥地,像是起了一场鲜红的小潮。
首座的尾翅第一次开在人前,又被一双对它来说还算陌生的人类手掌玩了半天,整只蝉丢了半条命,先前响亮的蝉声也断断续续的,濒临枯竭边缘。
而王都里的人们都觉得——
这个下午的蝉声实在太闹人了,它一叫,不认真听,几乎听不见其他声儿了。等他们挨了数个时辰的燥热后,蝉鸣逐渐嘶哑,又归于一种空灵洁白的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觉得这一日的花开得格外多。
“这些日子,你暂且在这楼阁里住着,等本王办完了事儿,再跟你逍遥天地,一同快活。”
摄政王整理衣衫,山玄玉碎了,她就用一只佛头穗压着衣摆。
白蝉伏在弥勒榻上,蝉翼还带着余颤,它触角倦怠垂下,似乎有点不想搭理她。
摄政王唇边溢出一声响,“本王陪你玩了那么久,你就这么一会纵着我,就生气了?你可是长辈,要让着小辈。”
她吻了吻它的蝉翼,这才转身下楼。
绯红眉眼一挑,摄政王又是一副冷血薄情的模样,她吩咐手下,“去,把那个放信的家伙带来。”
她拔出剑,亲自割下叛徒的头颅,进宫丢在了萧天子的面前。
“嘭!”
鲜血四溅。
萧天子吓得发狂大叫,“拿走!拿走!萧蜚红,你疯了,你疯了,你敢带剑入宫,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姐姐倒是要问你,想干什么。就为了给你这个废物铺路,你的母后多疼你啊,让一群男人看我是怎么沐浴的,只为揭穿我的女儿身,她不恶心我恶心!不过没关系,我报仇不嫌晚,不过是多踩烂几颗眼珠的事儿。”
摄政王转着滴血的长剑,“你说你除了是个带把的,你哪里比得过我?可他们都疼你,都爱你,为了你的归位,竟然还想要烧死我!”
“父皇要烧死我这个欺君之罪的女儿,母后要烧死我这个碍她儿子真龙之路的女儿,文武百官也要烧死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公主,你的长辈们,这些连你一面都没见过的长辈们,多疼你啊,就因为你是中宫皇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压倒了我那么多年对他们的孝顺与关心!”
“我的好父母,好长辈啊,在我期盼他们拉我一把的时候,全体密谋了我的死亡,所以他们死得一个比一个惨哈哈!!!”
摄政王笑得剑都在颤动。
萧天子吓瘫在地,他转身想爬走,被她一柄剑钉住了膝盖。
“啊!!!”
惨叫声划破苍穹,摄政王只是轻蔑扬唇,“这是谢礼,要不是驸马出逃,我又怎么会被刺激得直接好了呢?看来本王这么多年,都是心病闹的。”
“我的腿,我的腿,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萧天子涕泪四流,好不狼狈。
摄政王仰头大笑离开。
“我的弟弟,你就坐在那皇位上吧,有姐姐在的一日,你永远,都只是个贱民!”
萧天子自断了一条腿后,性情愈发阴沉狠戾,为了扳倒摄政王这座大山,他强令诸侯之子进京,以此挟持各大诸侯。
其中有一名少年,他母亲本为萧族长公主萧窗月,后来宫阙惊变,皇长子原为皇长女,萧半窗也成了二公主,远嫁广云,这次萧天子要求诸侯之子为人质,为了不拖累燕家父子,二公主自绝而亡,这在少年心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
十八岁,少年一手了结萧族王朝。
火光将锦缎琉璃烧为灰烬。
而在城门之外,还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王朝的倾颓。
“贫僧不明白。”
那青衣男子宛若谪仙,披着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发尾缠着佛头穗,他双手合掌,微微叹息,“你为何非要毁了萧族,这是你的王朝不是吗?”
摄政王笑得冰冷,“不,这不是我的,这是一群废物的,它不配千秋万代。”
“他们不是想要让那个小废物当天子么?那就让他当!当最后的亡国暴君爽不爽哈哈哈!”
青衣男子容色平静,拨弄着佛珠。
摄政王转过头,“怎么,高僧觉得我太冷血了?就为了自己的遭遇,断送了整个萧族的前途?怎么办,我就是这种坏人,受不得一点委屈,更放不下我的屠刀,高僧要不要现在就超度我?”
释蝉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萧族本就到了气数断绝之际,你若不想为帝,推了一把,也算是万民的造化,他们能早日得太平。”
摄政王挑了一下眉。
“到底是佛门老男人,说什么话都中听。”
释蝉月:“……”
施主,你骂贫僧圆滑狡诈,别以为佛门老男人品不出来。
摄政王跃上马背,单手握住缰绳,脖子里系着的阿修罗子跳了出来,随后,另一只手伸向马下,“高僧,上马吧,我带你远走高飞,从今以后,没有王权,也没有浮图,只有你我。”
释蝉月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干燥又温暖。
“贫僧,当舍蝉命相陪。”
若我是一头蝉,我当嘹亮诸天。
若我是一名僧,我当渡众生苦厄。
可我只想做她的普通情郎,陪她乱世中饮烈酒,太平处赏红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