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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他还怎么光明正大的对镇北王府下手?!
简直就是给自己添乱。
皇帝眼神不善地斜了永安一眼,永安心中发虚,她是先帝的嫡女,先帝已逝,能靠的就只有这个同胞弟弟了。
永安愤愤然地从静乐手上接过杏花,簪到了自己的鬓角上,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意思,就像在问:这样总可以了吧!
静乐主动拿过了竹篮,走到皇帝跟前,说道:“也请皇上为北疆将士们簪花。”说到簪花两个字了的时候,静乐郡主心里一阵痛快,平静的外表下,热血沸腾。
皇帝:”……“
他忍了又忍,艰难地点了头,脸上一副深明大义,语带沉重地说道:“说得是,此役耗时四年,北疆将士死伤无数,就算现在北燕已降,但逝去英灵也不会回来了。我大荣子民就该牢记国耻,才能永保血性不失。”
皇帝咬了咬牙,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面部的表情,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这是应该的。”
四年前,朝中的武将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镇北王府的撺掇,非要他下旨举国为楚慎和北疆哀悼。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藩地了,怕是连大荣的百姓们都会被这区区所谓的恩惠所蛊惑。
当时,他“悲伤过度”,罢朝数日,才算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事隔四年,如今却让静乐趁机旧事重提。
而且,静乐还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
若是没有叫破,哪怕心知肚明,他也能把它作为是私事。但是现在,以他皇帝的身份,一旦拿了这朵花,那就意味着,他向镇北王府服软了,意味着他四年前的坚持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但他要是拒绝……
永安的荒唐行为就再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盖住了,一旦传扬出去,世人皆会认为是他的意思,是他让永安故意折辱镇北王府。
如今楚元辰正是声名赫赫之时,若是让世人都以为他容不下镇北王府,日后他再提要削藩必会惹来多方揣测。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抬起手来,从竹篮子里拿起了一朵杏花。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极其艰难,就好像拿起来不是杏花,而是一根已经点燃的炮竹,随时都会在手中炸开,让他血肉模糊。
静乐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快意的笑,她再向昭王道:“王爷呢?”
昭王看了看皇帝,见皇帝默不出声,就也拿了一朵,自己给自己簪上了。
静乐:“我父王和北疆将士必铭感五内。”
无论是皇帝,还是静乐,其实心里都清楚,只要双方在明面上没有撕破脸,镇北王府就还是皇帝的股肱之臣,甚至朝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发现两者已经势同水火,双方依然维系着表面的君臣和乐。
皇帝在等时机,等着把镇北王府彻底铲除的时机。
而镇北王府同样在等待时机……
等到皇帝和昭王都簪上花后,盛兮颜接过竹篮,又一一走到其他人面前。
皇帝都簪了,他们也没什么好犹豫的,都很自然地从竹篮里拿了杏花,或是簪在发上,又或是别在衣襟上。
淡淡的杏花香萦绕在亲水亭廊,沁人心脾。
与皇帝纠缠难堪的心态不同,大家都簪得爽快极了,更有几个少年郎眼中绽放着光彩,就仿佛簪上了这朵花后,也能像北疆将士们一样杀入敌阵,保守卫国,又或者追随镇北王世子,为大荣开疆辟土。
盛兮颜走到了赵元柔跟前。
赵元柔很不赞同地微微摇头,那眼神仿佛是在指责她走了一步糟糕透顶的烂棋。
这番惺惺作态,盛兮颜早在上辈子就看厌了,她只道:“……柔表妹,请簪花。“
赵元柔目露怜悯,真想告诉她,她做的到底有多离谱。
藩王手掌重兵,本来就会遭皇家忌惮,其实只要镇北王府主动上交兵权,以示自己并无异心,皇帝为了颜面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是,盛兮颜为了讨好静乐郡主,竟然把皇家的颜面放到脚底下踩,这不是明摆着要站到皇家的对立面吗?
赵元柔难以苟同,她这位颜表姐聪明是聪明,但眼界也只在闺阁,实在上不了台面。
世上果然多是一叶障目,只看眼前喜恶,而无长远之虑之辈,就连镇北王的独女也是如此,她本还以为静乐郡主会是多么巾帼不让须眉之人,却还是被盛兮颜这三言两语所影响,只顾眼前痛快。想想也不过如此。
赵元柔的口中逸出了悲天悯人的叹息。
“你磨磨蹭蹭地在做什么啊,”程初瑜都等急了,箭步如飞地过来,不耐烦地说道,“簪朵花而已,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在绣花呢。”
她说着,神情肃穆地拿起了一朵杏花,簪在了发上,冲着盛兮颜笑了笑,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转头,就见赵元柔用一种仿佛在看蝼蚁的目光看着自己。
程初瑜眉头直皱,不快地说道:“看什么看,还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呢,整天不是怜悯这个就是怜悯那个,真想怜悯谁,你施药施粥去啊,在这里装什么装,晦气。”
“你!”赵元柔脸上难堪,怒目瞪着她。
“别一脸不识人间烟火的德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说的就是你。”程初瑜说话素来直白,只差没直接指着鼻子就骂。
真是好心没好报!赵元柔气极。她本来还想劝劝程初瑜,别这么急着冒出来,免得惹了皇帝的眼,既如此,她也不用多费唇舌。
她粗鲁地从竹篮子里拿起一朵杏花,正要走开以示与她们划清干系,盛兮颜就已经先一步捧着竹篮从她身边走过了。
赵元柔:“……”她捏着杏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极了。
不多时,亲水亭廊里的人都簪上了杏花。
盛兮颜数了数,竹篮里还有十来朵,应该是有一些人不在这儿,她把篮子给了昔归,示意她四处找找,就回到了静乐郡主跟前。
静乐郡主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笑。
从四年前开始,杏花就是她心中的痛,触之不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它代表了北疆的血性,他们镇北王府的血性。
皇帝的脸上还是一番深明大义的样子,对着静乐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耳边曼妙的丝竹声和歌声让他心烦意乱,所幸还有一丝理智在,他都忍了下来,胸口一阵憋闷,仿佛有一股腥味在喉头打滚。
“朕出来了很久了。”皇帝已经不想再玩什么白龙鱼服,强颜欢笑着说道,“还有奏折要批,朕就先走了。”他后悔了,就不应该来这一趟。
良机已经到手,静乐当然不会浪费。
她说道:“是啊,皇上日理万机,为北疆阵亡将士守国丧之事还需要您回去下旨呢。”
皇帝:“……”
他看明白了静乐的态度,沉默了半晌,说道:“朕知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口中叹息着说道:“镇北王府和北疆将士为我大荣太平盛世,马革裹尸,是我大荣之幸,理该为其国葬,以敬英烈。”
“镇北王的音容,这四年来,朕都不敢忘却。朕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只待北疆大捷,再一同祭奠这些英烈们。”
“朕回宫后,这就下旨。”皇帝很是欣慰地说道,“待阿辰回京,也得好好犒劳他一番,若非阿辰镇守北疆四年,也换不来如今的安宁。阿辰真是长大了,当初他被抱到父皇跟前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孩子,现在已经能卫国戍边了。”
“静乐,皇姐,你们在这儿好好玩,朕就先走了。”
一众人等纷纷躬身:“恭送皇上。”
等出了亲水亭廊,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皇帝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他一把扯下发上的杏花,死死地捏在了手心里,又恶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他神情阴戾,面容也有些扭曲狰狞。
内侍拿出帕子,小心地替他擦干净了手上的花汁,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冷着声音问道:“那个姓盛的丫头是谁?”
内侍躬身答道:“是礼部侍郎盛兴安之长女,太后前些日子把她赐婚给了镇北王世子。”
“胡闹!”
皇帝脱口斥道,因为气急,胸口不住起伏。
他也知太后给楚元辰赐了一门亲事,当时楚元辰生死未卜,皇帝也无所谓,反正不过是件小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后赐给楚元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皇帝的眸色幽深,心绪翻腾,今日之事,若非这姓盛的多事,也不至于会弄到如此地步。盛家到底是怎么养得女儿,竟然比静乐还要大胆。
皇帝越想越头痛,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来的时候,他兴致勃勃,走的时候,不但意兴阑珊,还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可去。
想到回去后,还要下旨为了北疆的将士们守国丧,胸口的邪火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