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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是收纳贱籍女子的地方,虽然隶属于礼部,但藏污纳垢,从事官妓的生意,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
云家人的上百个女眷,就这么被带出天牢,除了丫鬟嬷嬷被重新买卖,其他十来个本家女眷,都被送入了这座吃人的官坊。
云家女眷衣着单薄,列一排站在雪地里,套在她们手上的锁链还没摘去,随着这些身体的冷颤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不许动!”从坊内走出一个穿着九品官服的奉銮官,身后跟着几个身躯庞大的东厂太监,每人手上都持着一条长鞭。
奉銮官走到雪地里,从左到右侧目视察了一遍战栗的囚犯,他的眼睛在雪夜里透着冷光,被他扫视过的囚犯像是被这目光刺中,纷纷低下头后退了半步。
“我说了不许动!”他双手背在后面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这声冰冷的声音像是从他的胸膛发出,落在院中枝桠上的一层冰雪都要被震碎下来。
这下没人敢再往后退了,奉銮官的声音还是一样冰冷:“我知道你们从前都是国侯夫人,国侯小姐,锦衣玉食受人服侍的日子过惯了。但是今个既然来了这儿,就得把过去的日子忘掉,把过去的习惯讲究都抛掉!在这里你们都是贱籍,虽然皇家礼乐是正职,但是日常给官家老爷们助兴的事也免不了,早些做好准备,别临到怯了场,丢了我们教坊司的脸面,那就得吃教坊司的鞭子!说到底你们都是受了圣上的恩典,能留在这儿怎么也好过杀头流放,说什么也得珍惜这样的日子。在这做的好了,以后说不定入宫入府,重新飞上枝头,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他又重新扫视了一遍,目光在左手边的一个囚犯身上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提高了音量:“但要是还有什么怨言,亵渎圣上的圣恩,小命早早断送也就是举手之间!”
说完了这句,他斜着头紧紧地瞪着那个让他驻目的囚犯。在一众畏缩的女眷中,这个少女却站得像棵松树一样,直挺挺地纹丝不动,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起伏,只留下一片沉默的肃穆,像是在作无言的抗争。
傲气什么?真当还是在庆国府吗?
奉銮官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被人当腌臜一样扔到了犄角喀喇,原本端得高高的架子瞬间散了一半。
几声微弱的抽泣声打破了当下的沉寂,奉銮官回过神来朝声音来源看去。
云海的媳妇尤氏正瘫在地上,似乎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掩面啼哭起来,起初因为害怕还哭得比较克制,但随着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深,哭声开始肆无忌惮地响亮起来,逐渐响透了整个教坊司外院。
奉銮官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太监上前处理。
鞭子高高举起,又齐刷刷地落下,传出的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尤氏哭得更响了,扭动着身体在地上打滚起来,本能地拽住身旁女眷的衣服,想要避开刷刷劈来的鞭子。被拽住的人,被推搡的人,都扭作一团分不清你我。但是鞭子并不会停下,一鞭两鞭落下,越来越多的女眷被牵扯到鞭刑中,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打滚,嚎哭声响彻天地,原本站立的一排队伍瞬间塌下去了一片,像是山峦被这凄厉的惨叫声震塌的一道裂口。
鞭子突然停了。
是那个神情肃穆的少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其他人的身前,伸手抓住了一个太监拿着鞭子的手臂。
“你干什么?”这个太监的力气毕竟大,他一用力就挣脱了被抓着的手,鞭子一挥用力甩过去。
“啪”,一条触目惊心的红印落在少女的脸上,从右脸延伸到了左脸,乍看像是把脸斜分成了两段。但是她仍然直愣愣地站着,伸手又抓住了那只手。
太监愣了。其他太监也呆住了,手上的鞭子都停在了半空。
那条猩红的血印拖着长长的尾巴,不一会儿就高高肿起来。近距离面对这张瘆人的脸,被抓住手的太监直感到身上的毛发都竖立起来了。
“让开!”那个太监身体抖了一抖,想把她吓退,手上的鞭子也顺势晃了一下,但她还是无动于衷。
“够了!”奉銮官发话了:“本来就没几个人,你们还想把其中一个给毁容了吗?”
几个太监心有余悸地退到后面,奉銮官背着手走上来,望了望少女身后还挤在一起的女眷,又盯着她的脸,冷冷地说道:“还挺皮实的嘛?凭你一个人,就想把她们都护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东西,只是和大人想的一样,本来就没几个人,全打坏了就没人蒙受圣恩了。”少女平静地回答,好像脸上的血印一点都不疼。
奉銮官的冷笑了一下,对着护送囚犯的牢头没好气似的大声问道:“这个女的是谁?”
“回大人,是云如归的长女,云清。”牢头回答。
“好,云清,我记住你了。”奉銮官的冷笑更明显了:“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去乐坊!至于云小姐你,这副模样上不了台面,什么拖扫地担水的活就交给你一个人了,有你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