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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近来禁宫之中,已多有传言。
齐霁偶尔隔着轩窗,便会听到某些宫人的谈论声。
而这段时间以来,赵舒微发现,齐霁似乎极少开口说话,有时他靠在窗边一坐,便是一天。
他想伸手去接洒进窗棂的阳光,却始终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到底,他只是一抹游魂罢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已不再无话不谈。
在要拟旨的那日,赵舒微坐在潜龙殿里小半天,跪在底下的郑翰林一直小心翼翼地垂首,不敢抬眼去多看一眼坐在高位的那位女帝。
可他手中的笔已经握了许久,却仍不见坐在龙椅上的女帝开口。
额前已经有了些汗意,但他始终未敢出声。
赵舒微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而她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有丝毫犹豫,可此刻的她坐在案前,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脑子里有点乱。
她抬眼去寻齐霁的身影,却并未瞧见他。
便是连他时常爱待着的窗棂边,都不见他的影子。
赵舒微垂下眼帘,这一坐,便坐到了夕阳的余晖洒满殿前的长阶,甚至从殿外铺散进来,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齐霁仍未回来。
彼时,赵舒微抬眼,瞧见了那时常连着齐霁的玉璧上的红色丝线竟已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消失无痕了。
宽袖下的指节蜷缩起来,赵舒微忽然站起来,直接绕过书案,也不管在殿里待了多久的郑翰林,直接便往殿外跑。
欺霜何曾见过陛下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怔了怔,连忙带着一众宫人跟了上去。
烟霞万里浸染云层,低低地压下来,仿佛离朱红的宫墙很近很近,轻风吹落了满树簌簌而落的粉白花瓣。
此时天边云霞,琉璃碧瓦,朱红宫墙,亦或是那匆匆跑过长长宫巷的年轻女子,都如一幅绮丽的画卷,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赵舒微。”
正要跑过长巷,往别处去的赵舒微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如今的天下,有几个人敢这般唤她?
唯他一人尔。
于是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往倚着宫墙的那棵绿荫浓翠的大树上望去。
身着天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仿佛仍是她多年前,她曾见过的那位意气风发,温润和煦的少年郎。
数年的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坐在那棵树粗壮的枝干上,手掌上正接着从树荫枝叶间穿插着落下来的破碎光影,他的轮廓就好似被一笔一划地精心描摹过似的,此刻临着斑驳的光影,那一刻,赵舒微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身穿明黄色绣着金线龙纹的衣裙的女子有着这世间最明艳漂亮的容颜,树上的年轻公子就如同他指间的阳光,山间的清风一般,温润含光。
赵舒微想开口,可她动了动唇,却到底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她身后始终跟着一群人。
他们看不到树上他。
在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能够感知他的存在,看见他的身影。
这一晚,郑翰林拟好的圣旨方才送到御前不久,便被齐霁用剪刀剪成了碎片。
“齐明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损毁朕的圣旨!”赵舒微拍案而起,美目一凝。
齐霁扔了剪刀,丝毫不慌,甚至还笑了一声,“陛下好大的威严,可惜,我不过一抹游魂罢了,陛下便是想治我的罪,也是无法。”
赵舒微把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却到底没有准确地打在齐霁的身上。
这个深夜,宫中灯火已灭了大半。
除了半开的轩窗外洒进来的银白月色之外,殿里便再无半点多余的烛火燃烧。
日常待在外殿里的齐霁这会儿仍坐在窗棂边。
白日里他瞧的是阳光,夜里看的便是月色。
身为魂灵,他自是用不着睡觉的,于是时间于他而言,便变得格外漫长。
在每一个赵舒微沉睡的夜晚,他都是这样坐在这儿,孤零零地待到天明。
“齐明煦。”
可此刻,他却忽然听到内殿里传来了赵舒微的声音。
齐霁偏头,看向那隔着几重纱幔的内殿里,“怎么了?”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无论是她,亦或是他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你不想朕与何舒志成亲的理由是什么?”殿内又传来了赵舒微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是很平静,很随意的一句问话。
但他却不知,今夜的赵舒微便是因着这个,才始终辗转难眠。
她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齐霁未料她会这么问,于是他沉默半晌,方才说了一句:
“何舒志配不上陛下。”
“如何配不得?光武将军战功赫赫,其子何舒志也是出了名的文韬武略,少年英才。”赵舒微未曾掀开床幔,目光却一直隔着朦胧的长幔,望向外头。
“何舒志如今也才二十岁,陛下你都二十四岁了,你喜欢比你小的?”
齐霁憋了好一会儿,才又憋出一句。
只这一句,便让赵舒微气着了。
她冷笑了一声,“不过四岁之差,你却说得朕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还在肖想十七八的少年郎似的。”
赵舒微再懒得和他讲话了。
心里便像是始终笼了一层什么似的,有点闷闷的。
而此时的齐霁在外殿里,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赵舒微再开口,他眼底的笑意渐渐冷却消失。
就在赵舒微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恍惚间,仿佛听见了他清朗的嗓音传来:
“赵舒微,明日你还会再拟一道旨吗?”
赵舒微也没太听清,意识也有点模糊,于是她随口应了一声,“嗯……”
齐霁向来温和,眼底总是带着几分笑意。
但在此刻,在听见她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却渐渐地收紧了袖间的指节。
或许是这夜的月光太过晃人,又或许是他心里已经在隐隐担心着些什么,忽来的冲动使得他忽然转身走进了内殿里。
赵舒微还未彻底睡过去,有风拂过床幔的那一刹那,她便下意识地半睁了眼睛。
那一瞬,她的唇上忽然有了微凉柔软的触感。
一张俊逸的面庞近在咫尺。
她瞪大双眼,仿佛所有的睡意都在此刻尽数消失。
那种忽然的意动来得快,去得也快,齐霁那张白皙的面庞微红,连忙想要退开。
此时的赵舒微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直接咬住了齐霁的唇瓣。
这回换作齐霁傻眼了。
忽然的亲吻,令两个从未见惯风月的人本能地在彼此的唇上来回辗转,却总是不得要领。
直到赵舒微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骤然回神。
松开了齐霁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齐霁下唇上的那道仍凝着血珠的小伤口上时,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齐霁也懵了。
魂魄……嘴唇也会被咬出血吗??
但只是片刻,赵舒微便伸手拉住了齐霁的手腕。
齐霁不防,一下子被她拉得倒在了龙床之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窗外的月色衬着摇晃的树影,斑驳了一地的银辉,长长的床幔朦胧遮下,床下已散落了一地的衣衫。
第二天,潜龙殿服侍女帝的宫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年轻的少年郎伸着懒腰,大剌剌地从殿里走了出来。
他的唇瓣上带着显眼的血痕,露出的白皙的脖颈间还有可疑的红色印记。
整个潜龙殿里的宫人都傻掉了。
他们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一年,永兴女帝终于成婚了。
皇夫却并非是盛传的光武将军家的嫡子,而是一位被女帝养在深宫里不知多久,方才露面的年轻公子。
据说,那位公子与当年被信王所害的南平世子齐霁长得极为相像。
还有人猜测,是否女帝当年未曾登基之时,便已对世子心生爱慕,故而才会找了这位容颜相像的少年郎。
其中真真假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