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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麻烦您去那个医馆把稳婆和大夫都找来吧。”
周芙说着,从腰间解下锦囊,将里头的金子一股脑儿地塞给了陈叔,“快去,要找最好的大夫和稳婆。”
陈叔接过锦囊,刚想走,又有些为难地瞧了一眼周芙,“那医馆离这里有好几里的路,更重要的是,小郡主,你瞧瞧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周芙探出头去,望着四下的环境,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马车越过官道,此刻正行进到一处乡野,这乡野说是荒山野岭也不为过,四面除了一片寒鸦枯枝以外,几乎看不见人家,只有一处破庙。
“我来的一路上听人说了,这处还好些,隔壁的村子里两个月前闹饥荒闹得厉害,眼下有不少起义的乱党在此处,小郡主,要不等咱们的马车驶过这里,再等上五六个时辰,到了安全一点地方,咱们再停下来?”
陈叔也并非没有一颗体恤旁人的心,只是如今所在的这处地方着实危险,他不曾下马车,只是一路上光听些外头的闲言碎语,便知那些起义的人闹得厉害。
周芙焦急地看了一眼周妘。
她苍白的脸都汗湿了一片,湿哒哒的鬓发搭在额际,看着让人心疼得厉害,此刻许是神志有些不清了,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孩子现在也只有七个月。
如若今日要生,那定然是极凶险的事。再等下去,哪里还有命?
“等不了了。”
“陈叔,快去请大夫吧。”
周芙说着,小心翼翼地跟秋菊一起将周妘拽起来,她用大半边身子支撑着周妘,然后带着周妘往破庙里面去。
将马车里的褥子厚厚地铺了一层在地上,秋菊去捡了一些木柴,将火升起来后,周芙烧了些水,拿起干净的帕子替周妘擦了擦身子。
周妘似是难受得厉害,中途不停地在痛苦地轻轻哼着,周芙不敢动她,只能一遍一遍地替她擦拭额头,企图让她舒服些。
“待会儿大夫就来了。”
“阿姐,撑住。”
周芙看似镇定,心里却很慌,纵然上一世她一直都在失去亲人的路上,但这一世姐夫去的这样突然,她还是第一次迎面直视生命的脆弱。她看着周妘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想到这几日周妘不愿意进食水的样子,一阵后怕。
她恨不得替周妘疼痛。
可事实上,她所能做的并不多。
只有提前烧好热水,备好干净的帕子,等着大夫来。
“妇人在哪里?”
陈叔去找大夫的这一路倒是半点都没磨蹭,不一会子就把人给找来了,大夫和稳婆都到了,周芙慌忙起身迎人进来。
陈叔自觉地站出去替他们守着破庙的门,挡着风,不让风透进来。
那稳婆掀开周妘的裙子,瞧了瞧后脸色变了变,“这肚子还不够大,才七个月,可瞧这样子,又是要生了的。李大夫,你瞧瞧,大人和孩子是不是都能保住?”
大夫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刚刚把了脉,其他人生孩子哪个不是用尽气力,可眼前这妇人体虚气弱,早一副决心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样子,索性他带了些上好的药材来。
“小郡主,你立刻熬药,先将这副药熬给你阿姐喝下去,这药是增补气血的。老身先前给她把脉,也感觉到你阿姐应该好几日不曾正经进过米水了。妇人临盆是大事,老身丑话说在前头,要生产的人米水不进,那就是自己寻死。这一副药喝下去,只能让她有些力气,但老身并非华佗在世,未必能够两个都保住。”
老大夫叹了口气,只觉得今日这一遭悬得很。
周芙心里怕得厉害。
手都在抖,却只得照做,待到药熬好后,一勺一勺地喂周妘喝了下去。周妘原本昏沉的神志渐渐清明起来,她瞧见了大夫,瞧见了稳婆,也知道是个怎样的光景。
“周芙,阿姐有些冷。”
“你跟秋菊再去马车里拿几件氅衣来替阿姐披着。”
周妘气若游丝,却对着周芙微笑开口。
周芙见周妘说话了,可却如此虚弱,没忍住鼻头一酸。落下泪来的瞬间忙偏过头去。
“阿姐没事。”
“快跟秋菊去拿衣裳。”
周妘笑着捏了捏周芙的手。
周芙吸了吸鼻子,忙站起来,跟着秋菊一起去拿衣裳。
待到周芙回来时,稳婆已经拉起了破庙内的布帘子,周芙想进去送衣裳,却被稳婆给拦住了。
“姑娘,你不要进来了,你进来会分你姐姐的心。你和你家丫鬟就在门口等着吧!”
稳婆话音刚落,周芙就听见了姐姐痛苦的哼叫声。她眉心突突地跳着,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似的,脚停在原地不动。秋菊上前拉了拉她,“小郡主,我们在外面等吧。”周芙这才跟着秋菊出去。
“用力!”
“诶,对!
“就这样,很好!”
里头稳婆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周芙掐着手心,面上也没什么血色。
天色幽深,山间鸟兽啼叫不断,寒风吹落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寂寥之中又带着惨淡。周芙从前坐在外头的时候都会想着要抬头看月亮,可今日却没有这个心情。
她只有恐慌。
不知缘由的恐慌。
“妇人生产都是鬼门关走一遭,大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小郡主也不要太担心了。”陈叔的闺女也是跟周芙一般大的年纪,所以陈叔见了周芙自然会生出心疼自家女儿的心思,忍不住宽慰着开口。
这话刚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人声,陈叔跟周芙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亮起了一簇簇的火把。
这个时辰。
还在外头的游荡的,大半就是陈叔说的起义军。
“听说这山头起义的这些人,都是从前被关进过牢里头杀人越货的人,郡主,蒋小侯爷待我有恩,他让我好好护送你,那我定要保护好你,我去引开他们。”
陈叔豁出去了,说完这话后,咬着牙突然一头钻进了一旁的草窟里。周芙刚想说话,突然听得破庙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周芙忙起身进去。
适逢稳婆走出来,她来时带了干净的包被,此刻被简单洗去了血水的婴孩正被稳婆抱在手上。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脸。
周芙来不及看这小侄子。
她心跳得厉害,大夫也掀开帘子走出来,“小郡主,你们是王室,身份尊贵,先时来请我们的人也告诉我们了。可老身也说了,老身并非华佗,刚刚你出去马车上拿东西那会儿,你阿姐同老身讲要保孩子。不是老身不肯保她,是她身子太虚了,前些日子只吃那么一点米水,就是奔着死去的。你眼前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老大夫又“唉”了一声。
周芙听了这话后,整个人呆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着。
“快去吧,没多少时候了,伤心也是没法子的事。”老大夫忙推推她。
周芙抬手擦干眼泪,忙掀帘进去,在瞧见周妘半阖着眼睛,湿漉漉的鬓发搭在额际,明明没有任何的力气,却还是笑着对她招手让她过来的样子时,没忍不住,眼泪又再度“吧嗒吧嗒”地落下来,磕在了周妘的手上。
“不哭。”
周妘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试图替她擦泪,但手滑过面颊的时候,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阿姐…”周芙强忍着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她从没有想过,这一世,自己要亲眼看着姐姐离开,还是这样的突然。
“芙儿…孩子,孩子交给你了……”
“臣民走的时候,我其实就有预感,我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我就要见到他了,我这些日子从未有一日像现在这般开心过……”
周妘虚弱地开口。
“芙儿,你姐夫这个人念家的厉害,我不能带他回京城了,但是你一定要带他回去啊。他是个老好人,死在他乡,周围都是些陌生的鬼,我怕他们欺负他……”
想到这里,周妘似是忍不住了,抽噎了两下后,两行清泪顺着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落下来,“芙儿,我想他……我很想很想见到他……”
她没什么力气了。
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终于可以知道这些日子,他在那里冷不冷,一个人孤单不孤单了。
周妘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最后的抽噎和最后的话消耗殆尽了,她脸色越来越白,渐渐闭上了眼睛,手也缓缓垂了下来。
“阿姐!”
周芙跪在地上,红着眼哽咽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胸腔剧烈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在疼。
稳婆将孩子递给周芙,就在此时,秋菊突然闯了进来。
“小郡主,那些起义军突然来了,刚刚为首的那个人一刀杀了陈叔,你快带着孩子跑,我会驾马带着大郡主回京城的!”
秋菊哭着进来,跪在地上。
周芙红肿着眼,遥遥往外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确实是火光冲天。
“那群人不是善类,但不会为难我一个带着尸身的人,郡主信我,我一定会守好大郡主,带着她回京城的!”
秋菊见周芙的目光落在周妘身上,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好。”
周芙哽了哽嗓子,低头瞧了一眼怀里的婴孩。
外头那群人走得越来越急,此刻从正门出去,定然是不利的,周芙吸了吸鼻子后,抱着怀里的孩子从窗户那头跳了出去。
“刚刚那个拦住我们的老头子说这里头是郡主!快看,她从那边逃出来了!”
“追!”
陈叔拿出王府身份,原意想想恫吓这群起义军,但事实上起了反作用。
拿着火把的一群人一路追着周芙,周芙带着孩子,跑不远,可这孩子无论是交给谁她都不能放心,此刻,只能咬着牙带着周妘唯一的骨血跑。
“姨娘跑不动了。”
“你乖一点,不要出声啊,我们去豫州就能见到舅舅和阿翁了。”
周芙跑了一阵后,咳嗽了几声,实在跑不动了,就抱着孩子将他放在了一个草窟里。
那草窟对面即是悬崖。
她将自己的喘息渐渐放缓放平,原先一直在怀里哭闹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突然停止了啼哭。
周芙往悬崖下看,这山崖还不算高,若是跳下去时能抓住那棵松树的枝干还不至于死。
“还想跑?”
“我看你要不要命!”
举着火把的人追上来。
周芙背对着他们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跳…跳下去了……”
“头儿,那个应该是永安郡主…咱们起义还没成功…”其中一个人颤了颤嗓子。
此时天黑的很,为首的那人没想到这看着柔弱的姑娘真的敢跳,也没向前查看。
只是道,“永安郡主又如何?年年的饥荒跟朝廷脱不了干系!她是皇家的人,是宗亲,跳下去死了也活该!”
说完这话,似是觉得无趣,本想着借这皇室郡主来跟官府谈判的,眼下既然失了这个砝码,也实在是无趣。想到这里,就又带着人败兴而归。
周芙跳下去时勉勉强强抓住了悬崖下那棵松树的枝干,听见上面没声了,便又艰难地抓着枝干,顺着岩石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她的衣裳都被这树干给勾破了,手上也划了十几道的血口子,整个人狼狈又凌乱。
但想到孩子还在草丛里,就又咬着牙继续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