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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却无妨。不要说没人想到给一条猎犬验伤,就算验看,也是奔跑时磕了碰了。追逐猎物时,这种事直是家常便饭。贵人们哪次围猎没几条猎犬落下这样的伤势?
果不其然,陈杞听见猎犬一声哀鸣,还没看见便认定是摔了、碰了。虽然口里咒骂,却丝毫未起疑心。只是没了那条狗,唯恐猎物走脱,陈杞右手一伸,从箭壶中一把抓住几枝箭,又将这几枝箭交到持弓的左手。
陈杞再次张弓。右手一松弦,射出一箭,左手略一松,漏下一枝箭,把握着位置、分寸,让这枝箭大致搭在弓上。这时右手一拉,开弓的同时调整那枝箭。右手拉至耳际、弓开如满月,右手撒放,左手已漏下又一枝箭。
这便是连珠箭。若弓手出色,用于战阵,威力何止倍增。但陈杞这样的贵人公子,哪里需要学这个。只是他少年人心性,既喜欢此道,又知道连珠箭的威力,于是非学不可。教头们没奈何,只得教他。
小公爷聪明过人,教头们也个个高明,所以没过多久,陈杞便练就了一手连珠箭法。每每在校场施展,箭如急雨,看的人无不喝彩叫好。
其实像这样的武艺都是四个字:易学难练。学会不难,难的是练成真本领、硬功夫。像陈杞这样的箭法,学得早,教得精,踏踏实实一箭一箭射击,堪称高手。但要使什么连珠箭,却只是花拳绣腿。众人纷纷说好,那只是下面的人吹捧阿谀。因为他只得了一个“快”字,却毫无准头。若在战场上,没用不说,还因乱放一气,白白糟蹋了羽箭。
这时正是这样。刚才瞄准之后射的那两箭都颇准确,未获战果只是因为那里并没有鹿。这一轮连珠箭发,声势虽然猛烈,却只有第一箭还大致接近,后续的那几箭连边都没沾着,纯粹蒙头瞎撞。
陈杞眼睁睁看着那些箭脱靶乱飞,想再射时,已累得手臂酸软,几乎抬不起来,更不用说拉弓放箭。
正在沮丧,前面“啊”的一声。只见那个鹿头朝旁边一歪便看不见了,显然是倒地不起。陈杞狂喜,双腿猛夹马腹,策马向前。
到前面一看,地上没有鹿。只有一个人倒在地下。这人穿着一身古怪衣服,血流得一地皆是。
正是燕七。
陈杞瞄准射击时,瞄的是鹿颈,也就是那枝鹿角之下的地方,自然射了个空。但后来那一阵乱箭,偏离了鹿角,却正朝燕七后心飞来。
燕七的任务是引诱陈杞甩开侍卫,深入林中。虽是诱饵,但燕七绝不想自己被人吃掉,所以事先便精心做好了防护。开始诱敌之前,先将防护披挂在身上,结束停当。
沉重的铠甲会妨碍奔跑,当然是不用的。燕七贴身穿一件绵甲,外面笼着一件蓑衣,乃是用松毛编成。特别选用老松树最老最韧的针叶,外面几层让它蓬蓬松松,到近身的底层,则编成极紧的绳索,织成细小的网眼。蓑衣上面还横七竖八捆扎了不少树枝,让一重重枝叶交错搭着。
有箭射来时,先被最外面的枝叶一层层挂住。劲力小些的,至此便力竭而止。劲道更强的穿透多重树枝以后,又会没入蓑衣。被松毛连裹带缠,箭力再衰,必定被卡在蓑衣最后那层网眼里。就算还有箭能透过这一层,下面还有绵甲,用这最后一层防线,挡住箭头。
燕七亲自偷看过小公爷射箭(性命交关,不敢托付他人),悄悄验过他的箭力。陈杞手劲不小,却不大可能穿透那几重防护。
这一套装束里没有钢铁,也没有厚重的皮革,所以份量不重,加上这次只护着背后,前面完全空着,这就更加轻便,不影响奔跑。它还有个好处:上身以后,从背后望去,宛如一小丛灌木。若隐在林中,能和树林融为一体。若非眼力特别锐利,一般人极难发现。
陈杞最初两箭射得最准,却偏离燕七最远。到了他脾气发作、一顿乱箭时,连那个鹿角的边都未沾着,却有两箭正中燕七后心。
燕七只稍稍觉得后背那些乱枝被拨动了两下,知是中箭。但既然只是稍有感觉,说明这两箭连最外层的防护都未穿透,被蓑衣外面的树枝一挂,便插在枝条上,再也无法深入。
这点力量远远低于他的箭力。一是最初两箭有所消耗,更重要的是,他那手连珠箭是纯粹的花架子,既无准头,又力量不足。
燕七大喜过望。他仔细比量过陈杞在吴寨之外消遣时射在树木上的印痕。见箭头深入树身数分,便心里怯了,不肯以身为饵。于歪嘴反复安慰,说陈杞射得极准,你有根棍子挑着鹿角,那箭怎会偏到你身上。
本身也射得一手好箭的老姜更现身说法:头三箭时,射手力量最强,神完气足,以陈杞的箭法,绝不可能脱靶,所以绝不可能射到你身上。等到力气弱了,控不住弦,射偏的箭才会射你。但既然他都没了力气,你还怕甚鸟。
话虽如此,燕七终究还是怕的。只是被这些同伙威胁不过,又许下天大好处,这才硬着头皮上场。
谁知这小公爷竟如此疲弱。
燕七已知性命无忧。想着同伙们许下的那些好处,不禁耳热心跳。脚下飞奔,脸上已经乐开了花,两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正在心花怒放,眼角却瞥见左前方一枝箭斜飞过来。
不是背后,而是斜前方。角度如此刁钻,哪里闪躲得开。
一箭正中颈窝。
这是血管最密集之处。一根羽箭扎下去,一股血箭标上来。燕七倒地不起,只挣扎片刻便没了知觉。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不是后面,从前面射来,这是谁射老子?
不是别人,正是陈杞。
但陈杞也绝没有故意射他。这小公爷一心以为前面是只鹿,连有他这个人都不知道,怎会有意射他。只是他那一阵连珠箭射得太偏,又没力量。这枝射偏的箭飞到燕七前方空中不远,势头已尽,斜斜坠向下方。
偏偏燕七轻功了得,高速飞奔过去,就像用身体去迎这枝箭。鬼使神差一般,这枝箭不偏不倚,正插在最要命的颈窝。
若是后颈,分毫也伤他不着。燕七的整个后背都被蓑衣包裹,像一座小型丛林。只是前方全无防护。为了轻便、透气,不要说甲胄,连衣裳都没穿。除了一条兜裆布兜着那物,免得晃荡碍事,燕七前面不着寸缕。
但就算没防护,以那枝箭的力量之弱,射在别处,哪怕是胸前肋下,也不过一点皮肉划伤,有骨头挡着,透不进去。颈窝这里却只有一层皮,下面就是血管密布。
种种巧合凑在一处,便让这个内地江湖鼎鼎大名的草上飞折在边地的这处密林深处。
陈杞翻身下马,望着地下。他虽见过燕七一两次,但哪里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见过便抛在脑后。更不用说燕七这时的扮相如此怪异,脸上又喷了一脸血,连是人是鬼都说不清楚。
“你是谁?”
燕七已没了知觉,一股股血从嘴里涌出,咯咯有声,双腿抽搐,在地上蹬着扒着。连陈杞这么没经验的都看得出,这人已是不成了,转眼就要咽气。
他一个小公爷,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手足无措。四下望望,却见地下不远处撇着个鹿角。仔细一看,只是鹿角顶端的几个小枝,牢牢捆扎在一根棍子上。
陈杞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本能地觉得不妙。难道我追的竟是此物?这个念头一起,顿时肚子里一片冰凉,五脏六腑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样。
陈杞手忙脚乱,扒着马鞍爬上马背。拨转马头便走,“驾!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