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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晋国四卿之争,赵氏已觉不敌,来齐寻找外援?众人各有猜测,如此种种。
赵鞅道:“颜右领是吴国第一剑手,吴既派了王孙雄大夫为使,又派颜右领为副使,想必颜
右领也是另有要事吧?”
颜不疑道:“赵老将军既问,在下不敢不答。当年吴之孙子,用兵如神,将所著《孙子兵法》
一书,献给先王。先王下葬之时,此书已为陪葬。宫中自然是另有抄本,可宫中的《孙子兵法》
抄本不幸焚于大火之中。孙子原是齐国田氏,吴王遂命在下前来寻书,若田氏有抄本,重金相
求,抄录一份带回吴国。”
田逆道:“田氏也无此书,吾兄多年来也是四处寻求《孙子兵法》,齐人尽知。”
颜不疑点头道:“在下问过田相,田相也是如此说,看来此次在下要空手而回,愧见吾王。”
赵鞅道:“原来如此。其实老夫此次,一为使臣,二为我赵氏家事。老夫生有九子,各有其
长,一直未曾立嗣,如今老夫年事已高,立嗣之事不可再拖。老夫闻齐地的昌国有位子剑,此
人不仅剑术超绝,列名为齐国第一剑手,更擅相面,极为神验,故带诸子前来,请子剑一观。
相得何人为吉,便立何人为嗣。”
众人愕然。不料赵鞅兴师动众跑来齐国,竟然是为了立嗣,且是要请相士来定。其时之人
极重相面卜卦,众人转念一想,用相士来定嗣者,也未必不是一种方法。皆因在座之人,多是
卿大夫之辈,也有立嗣之事。此时贵族大夫,家中妻妾不少,儿子也多,立嗣乃家中最为头痛
之事。须知每一子身后,都有其母亲、舅父、妻族、家臣、亲随为支持,立一子为嗣,往往余
子皆怨。因而大多数家族,均不辨良莠,以嫡长子为嗣,如此能使家族和睦,不致生乱。然后
晋国四卿相争,据闻智氏又极为厉害,赵氏要立嗣,万一立个平庸之辈,说不定日后难保赵氏
一族平安,是以定要立个吉人为嗣,以保全家族。
大家这么想着,暗暗点头。
众齐臣心中纳闷,寻思:“子剑之剑术高明,人人皆知。可他相面神验,我怎么未听人提起
过?连晋国赵氏都知道此事,我身在齐国,又怎会不知?”
颜不疑道:“赵老将军果然睿智世故,了不起!”范蠡和柳下惠微笑点头,没有说话,他二
人聪明过人,猜想赵鞅必定是心中早以定好了后嗣之人,但又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宣示,为免家
中生乱,大老远将诸子带出来,使他们离开身后的各种支持势力,然后定下后嗣。日后回到晋
国,木以成舟,余者也无可奈何了。所谓子剑相面之说,自然只是一种托词。
范蠡和柳下惠闻颜不疑之语,那也是猜出了赵鞅之谋,才会说“世故”之语,暗暗佩服。
这颜不疑年纪轻轻,心思却颇为细密。
颜不疑又问:“赵老将军是否见过子剑了呢?”赵鞅笑道:“昨晚老夫带着九子赶到昌国,
见了子剑,今晨方赶回来。子剑神眼如电,以为我赵氏选了后嗣。”
众人“哦”了一声,均是大感兴趣,寻思赵鞅这么大费气力立个后嗣,未知所立何人。
这时,便听寺人大声道:“国君驾到!”
歌舞乐声、众人的喧哗立刻停了下来,便听殿后靴声霍霍,齐平公带着田恒和晏缺,在八
个甲士的簇拥下由后殿出来。
此刻齐平公披着红色的长袍,头戴尺高的金冠,大踏步走上殿首的高台,颇具威势,与昨
日一身孝服时的神情大为不同。田恒和晏缺归入齐臣之席。
众人一玩起身,向齐平公施礼,齐平公挥了挥手,道:“各位请坐!”挥了挥手,歌伎乐者
也退出了殿外。
齐平公道:“寡人今日设此薄宴,一者向各位上国使节致谢,二者嘉奖众臣之辛劳。今日饮
酒不限爵数,各位请开怀畅饮。”一般陪国君宴饮,酒不过三爵,过则失礼,因此齐平公特意说
了一句。
众人轰然答应。
齐平公又道:“相国、晏老大夫、高儿,请上台来与寡人同坐。”
与国君同坐,那是极大的荣誉,田恒、晏缺和公子高恭恭敬敬上了台,侍者立时在齐平公
面前的食案旁安放了三张小一些的食案,三人坐下。
殿下编钟鸣响,寺人宫女穿梭而上,众人身前的食案上飞快列好了鼎缶箸爵诸物。众人洗
手之后,待与齐平公饮过三爵,然后各自饮酒用食,每人身后都有两个宫女侍侯用饭,这些宫
女都是经过挑选出的秀丽女子,软语温言,令人心悦。
与国君对饮之后,便没有太多的规矩了,有的人多饮了些酒,瞟着身边的妙龄少女,不免
动了些色心,鼓扬早已经开始在旁边宫女身上摸摸捏捏起来,弄得娇嗔连连、媚眼乱飞,以致
哄笑阵阵,气氛甚佳。尤其是田逆,与身旁宫女勾勾搭搭,动作颇为不堪。
这种事情并非齐国独有,也非公宫之中才有,众人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唯有那颜不疑瞧仍是冷冰冰的,饮食甚是文静,身旁宫女就算做尽了妩媚之态,也不能让
他脸上露出丝毫表情。
柳下惠是有名的坐怀不乱,不过他却不象颜不疑这般冷冰冰的,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偶尔与宫女说几句玩笑话,令宫女掩嘴嗔笑。
倒是那白公胜却不顾那么多,他是楚国人,楚女大多细腰文弱,小巧玲珑,与健壮高挑的
齐女大为不同,免不了左拥右抱,开怀大笑。
齐平公道:“赵老将军,适才听说赵氏后嗣已立,未知所立何人?今日可曾来?”
赵鞅道:“国君有心了,此子今日也来了。”他起身出席,在他身后的从人席上也站起一人
随他出来,二人一齐向齐平公施礼。赵鞅指着身后那人道:“国君,此子乃外臣第八子,名叫无
恤,是外臣新立的后嗣。”
众人一起打量那赵无恤,只见他六七岁年纪,身材中等,脸色微黑。衣着十分朴素,剪裁
得体,既不华丽,也不让人觉得寒酸,看来极为普通,若往人群之中一站,绝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
众人大多心中失望,寻思赵鞅花许大力气立嗣,却立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儿子,容貌既不出
众,也不见任何特殊的气质,未必有何特殊的本事。
不过在坐也有少数高明之士,如田恒、范蠡、柳下惠、颜不疑等人,心想赵鞅绝非常人,
他慎之又慎所立之子,绝不寻常。可一个不寻常之人,却显得极为寻常,这本就是件不寻常之
事,尤此一点,便知道赵无恤此人绝不寻常。
众人都盯着赵无恤,但赵无恤脸上却毫无变化,他站在齐平公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与他
坐在从人席上一样,神情毫无异样。
田恒盯着赵无恤看了良久,点头道:“此子不简单,极不简单!”
赵鞅微笑道:“此子之母身份颇低,要不是子剑的神眼,老夫还想不到立此子为嗣。”
齐平公忽想起来,转头问田恒道:“相国,今日没请子剑吗?”子剑虽无爵位官职,只是个
士人,可他是齐国第一剑手,曾是齐悼公的剑术老师,又是田恒的剑术老师,他的女儿还是田
恒之子田盘的妻子,田盘是田恒的嫡长子,说不准日后便是田氏之长。是以子剑在齐国颇有身
份。
田恒怔了怔,将闾邱明叫上来,问道:“本相吩咐过请子剑来,怎么没见到?”闾邱明忙道:
“在下已经请过了。后来子剑派人来传话,说是感念国君盛情,但今日身体负恙,无法前来赴
宴。”所谓负恙,是常见的一种托词。
赵鞅道:“此事恐怕与老夫有关。子剑善相是件极隐密事,皆因子剑以为相术泄露天机,久
必有祸,因而自秘其能。昨日老夫请子剑为诸子相面,从而立嗣,传了开去,恐怕请子剑相面
者络绎不绝。便如今日,子剑若在,这里诸位使臣、各位卿大夫说不定会蜂拥而出,请子剑为
之一相。子剑想是惧于此事,不敢前来。”
齐平公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连寡人也不知道子剑善相。只是子剑躲了今日,却躲不过明
日,早晚还是会门庭若市,不胜烦扰。”
田恒与子剑是儿女亲家,又随子剑习剑,对子剑极为了解,寻思:“子剑哪里会什么相术?
赵鞅这是信口胡说。”他看了看赵鞅,却见赵鞅正笑吟吟瞧着自己,心下立时会意,暗道:“这
赵鞅是只老狐狸!”转头向齐平公道:“这事还得请国君相助,否则子剑日后非因相术而累死不
可。”
齐平公愕然道:“如何相助?”田恒笑道:“国君只须下一道令,除非子剑自愿,否则任何
人等不得请子剑相面,有此一令足矣。”
殿上众人面露微笑,寻思这种君令,当真是闻所未闻。
齐平公略一思忖,哈哈大笑道:“寡人今日继位,却传如此一令,当真是趣事。”当即按田
恒所说,传了君令。然后对赵鞅父子道:“赵老将军和赵公子请入座。”
赵鞅二人退到座中,继续用食。田恒又向赵无衅看去,只见他面色平和,并不怎么饮酒,
慢慢地用饭、细细地咀嚼,仿佛用饭是他的一生中的第一等大事一般,不过他眼光闪烁,不知
道正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