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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楚月儿去向东皋公学医,四燕女教庄战巫氏秘术,又陪他练剑。众人各有
忙碌之处,唯伍封无所事事。他昨日已经向郑声公辞行过了,便不必再入宫去。
伍封在驿馆内四下走动,先去找东皋公说了几句话,见他与楚月儿一个教、一个
学,无暇外顾。接着到鲍兴与小红处,见二人正说着话,伍封不免拿他们二人打趣,
说笑一阵,吩咐鲍兴这些日子少往外去。然后又到商壶房中,见这家伙正在在床上闷
睡,问房外侍女,侍女说商壶早日由东皋公诊治后,连服了东皋公给的几剂药汤,睡
了这一日便可除旧患。
伍封再到前院场上,四燕女还在场边教庄战巫氏秘术。
伍封也不打搅他们,将圉公阳与庖丁刀叫来,考校他们的武技,见二人练过快剑
之诀后,铁钺铁布使得快了许多,又看他们使用龙爪攀越飞驰,技艺俱妙,伍封大赞
二人。
这么转来转去,也才过了一个多时辰。
伍封见庄战已经学会了巫氏秘术,遂让圉公阳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启程回成周。
庄战早已经跃跃欲试,要与四燕女比试刀剑,伍封道:“今日小战便休息半日,与小
刀一起陪我出外走走。”
庄战问道:“龙伯想去何处?小人自会跟着。”
伍封见他不叫自己为“师父”,心中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庄战的心意。他若
叫自己为师父,别人便因自己的面子对他另眼相看,这人最不屑于假他人之威,因而
以“龙伯”和“小人”来称呼。虽然鲍兴也是这样称呼,但他是因叫惯了改不了口,
与庄战不同。
伍封心忖这庄战甚有性格,与自己手下的诸多家臣不同,心中对他更是喜爱,道:
“要看一地之民情,便要往市肆中走走,我们便去新郑的市肆看看。”
驿馆中有许多郑声公使来侍候的仆佣侍女,庖丁刀叫来一人,问明了市肆所在,
回来道:“市肆离此甚近,出门往北三百步即至。”
伍封道:“既然只有一里之路程,我们便走过去,自在得多。”
三人出了驿馆北行,伍封与庄战一路说话,庖丁刀背着一个盛金贝的皮囊跟在一
旁。伍封极少到市肆中去,从来也用不着亲自购物,是以出门在外从不带金贝,上次
在成周偶尔心动,竟跑去逛市肆,圉公阳和庖丁刀准备不及,只好拿了木箱盛金贝随
行。其后他二人怕伍封再有此举,便让侍女用牛革做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皮囊,专盛
金贝以备伍封外出之用,今日果然便用上。
行出一里许,果然见一处大市肆,里面人声鼎沸,热闹之极。市肆之口是一个乐
坊,传出丝竹声声,伍封驻足听了片刻,道:“这是郑国的新声,与雅乐燕乐不同,
非郑卫二国不能听到,我们进去听听。”
本来乐坊是训练女乐的所在,三人进去时,才发现里面有许多人,前面一个三尺
之台,上有女乐正奏响,下面整整齐齐坐了不少人,这些人从衣饰看来,均是富豪人
家,也有些侍从家人打扮的陪坐其主人之后,大多是年轻人。
庄战道:“郑人这习俗倒是奇怪。”
庖丁刀道:“龙伯,此处人甚为混杂,是否要入内坐听?”
伍封见人甚多,不大想混在里面,道:“算了,我们还是出……”,话未说完,便
听台下人一阵骚乱,许多人暴喊:“叫胡弦儿出来,叫胡弦儿出来!”台上女乐停了下
来。
伍封不知道他们叫的是谁,庖丁刀召来一个坊中下人,问道:“这些人干什么?
那什么胡弦儿又是谁?”
这人答道:“弦儿是新来的姑娘,善弹弦鼗,着实迷倒了新郑许多人。”
伍封不知道弦鼗是个什么东西,问庖丁刀和庄战,二人摇头。这人道:“弦鼗又
名批把,是胡人的乐器。”
伍封此刻生了些兴趣,道:“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弦鼗。”
三人从侧面到了台前,见前面的一排席上早坐满了人,伍封皱起了眉头,庖丁刀
上前,向一人道:“鄙主人想用此席,给阁下二十两金够不够?”
那人虽是个富家子弟,但让一席得二十两金,这真是天降横财,欢喜之极,忙起
身道:“够了够了。”他一起身,其后面席上的两个从人也跟着起来,恰好让出三席来,
庖丁刀拿了二十两金给他,然后从囊中新取一张卷叠着的薄席覆在其上,请伍封坐下,
自己与庄战坐在了伍封后面。庖丁刀服侍人惯了,这种事情自然是极有经验,庄战从
小在堂溪,很少外出,换了他便不懂该如何去做。周围人见伍封他们出手大方,暗暗
咂舌。
此时女乐下去,一个俏丽少女抱着一物上台,台下人喜道:“胡弦儿出来了。”
伍封见这胡弦儿也有七八分姿色,手中抱着的那物什甚怪,长不长、圆不圆,是
一个革面的圆箱,箱上竖着一个长柄,数根弦从箱中间拉到柄头上,柄上有许多凸出
的格道。伍封见过的乐器多了,从未见过这玩意儿,心忖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定是“弦
鼗”。
胡弦儿也不说话,坐在台上,将弦鼗平放于膝,左手按弦,右手执着薄骨拨子,
“叮叮咚咚”弹奏起来。这弦鼗与其它的弦器声音有所不同,清亮而爽脆,所奏之曲
也不同寻常,宛转之中透着豪迈,听在耳中,大有一望无际,胸怀宽广之意味。
这台高仅三尺,伍封坐在席上仍有五尺左右高,他对乐曲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细
看胡弦儿如何弹奏弦鼗,见她拨子如飞,左手抚着四弦,在柄上或移或按。一曲奏完,
满堂喝采,伍封赞道:“好!小刀!”庖丁刀会意,抓了一把金贝扔上台去。
附近的人见亮晃晃的金贝撒在台上,烁烁发光,只怕有五六十两,不禁眼红心热。
郑人并无如此赏金之俗,何况到此地听曲的人,家中虽富,却也不是豪阔无比,怎及
得上伍封富可敌国?胡弦儿见伍封赏赐之厚,心中吃惊,向伍封瞧来,嘤声道:“多
谢厚赏!”
伍封笑道:“弦儿,可否再弹一曲?”
胡弦儿点头道:“弦儿再以竖指之法,奏一曲《鬼方》。”她将弦鼗竖抱在怀中,
右手放下拨子,用五指弹弦。伍封不知道这弦鼗还可以如此弹奏,只听全场轰然,众
人小声议论,原来胡弦儿在此多日,从未演示过竖弹之法,今日是第一次让人见到她
这五指弹弦的绝艺。
庄战见周围人纷纷纭纭,以致弦鼗之声也被埋没,冷冷向四周扫视,周围人吓得
不敢出声。
伍封听着曲声,眼光却落在胡弦儿的右手五指之上,只见她手指轮弹如飞,勾、
拨、挑、弹、击、划、拍、擘,技法甚多,五根手指动得快了,只见雪葱般的白影闪
动。伍封眼力甚佳,将她的五指之法看得十分清楚,忽然想起秦失的手爪擒拿,心中
一动:“这五指之法,大可以借鉴用于技击之中!”他双手放在膝上,手指学着勾、挑、
弹、击、拨、拿,寻思着如何用五指之力收破敌之效。
胡弦儿一曲弹完,伍封却沉思起来,庖丁刀问道:“龙伯,是否要赏?”伍封并
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庖丁刀扔了两把金贝上台,他和庄战见伍封盯着台上若有所
思,互视了一眼,二人均以为他喜欢上胡弦儿这女子。庄战寻思道:“这胡弦儿虽有
七八分姿色,但比起小夫人差得远了。”
胡弦儿见伍封不置可否,也不好就下台去,又不知道是否要再弹一曲,正踌躇间,
伍封身旁一人站起来大声道:“这女子不错,小六,将她请回府去。”他身后恶狠狠站
起数人,一人道:“弦儿,我们少爷看上了你,这是你天大的福气,便随我们去吧。”
胡弦儿忙摇头道:“弦儿多谢少爷的好意,不过弦儿只是个乐女,当不得少爷垂
青。”
那少爷哼了一声,道:“不识抬举,给我拿回去。”这人十分横蛮,想是郑国贵卿
之子,家中权势甚大,才会如此。他那些从人立时上台,七手八脚来拉扯。
乐坊老板不知道从何处跑来,他见势不妙,忙低声下气相求,道:“少爷,弦儿
非小人坊中之人,她游历新郑,暂居此处献艺。她身为坊中之客,小人也不好送到府
上,请少爷放过……”,话未说完,便被这少爷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周围人尽皆愤怒,若是胡弦儿去了这人府上,众人便再也听不到她弹奏弦鼗,可
大家不敢得罪这少爷,哼哼唧唧地不敢吱声。
伍封正寻思武技,被这么一打岔,怒道:“岂有此理!小刀,将他们赶下台去!”
庖丁刀跃了上台,将那几人或扯或推,尽赶了下台。他在吴国时便开始学伍封的空手
格击,练之日久,这些从人自是不敌,灰溜溜下台。庖丁刀对胡弦儿道:“弦儿,你
先下台藏在一边去。”胡弦儿得此机会,忙下台藏身。
那少爷怒道:“没用的东西,快追她来。”众从人都拔出剑来,推开周围的人,向
胡弦儿追去。庄战大怒,拔剑挡住众人,只是五六剑之间,这一干从人手中的剑脱手
而飞。庄战这人生性谨慎,知道这是郑国地方,为免伍封难做,是以未下杀手,也未
将众人刺伤,只是将他们的铜剑撞飞了事。
伍封站起身来,叹道:“这真是扫兴之极。”那少爷若是个聪明人,见了庖丁刀和
庄战的高明武技,早该借故走开才是,但这人却是个糊里糊涂的肉头,又横蛮惯了,
眼下被人当众落面,不免大怒,盛怒之下,拔出剑来,向伍封当胸刺下。
伍封见他竟然因此小故而敢下杀手,怒道:“干什么?”左手成爪状向剑尖上抓
去。
庖丁刀与庄战大吃一惊,伍封这么一抓,岂非是将手掌送上去,由得那铜剑一刺
透入?
他们二人不知道伍封这空手之术是自小拍打抓拿木板石块练就,双手坚逾金铁。
那少爷的铜剑虽刺在他掌心之上,却丝毫不能透入。伍封五指弹打拔勾如飞,只听“叮
叮”金石相击之声,铜剑一寸一寸断裂而飞,片刻间伍封已经抓在护手剑格上。将剩
下的剑柄轻松夺了下来。他这是新悟的五指用法,虽然未能臻极善之处,却显出惊人
的威力。
他五指快疾,周围人瞧不出来。在旁人眼中,那少爷一剑刺下去,铜剑刺在伍封
掌心上,剑格护手由远到近自刺到掌心,本来以为是二尺多长的剑刃尽数没入伍封臂
中,细看才知道剑刃在伍封掌前便已经化为齑粉,而仅余的剑柄正好送在伍封掌中。
这一场景固然十分好看,但铜剑竟被肉掌挡住寸断,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匪
夷所思。
那少爷惊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伍封弃下剑柄,伸手抓在他肩井之上,虽然
他没有用什么力,但那少爷仍痛得呲牙咧嘴大声惨叫。
庄战与庖丁刀在一旁瞧着,也大为惊骇,委实想不出伍封的肉掌何以坚逾利剑。
伍封见新悟的指法颇为有效,心情甚好,是以不愿意与这人计较,松脱了手,道:
“今日便放了你,下次再有此举,在下必不轻饶,可不管你是谁家子侄。”
庄战心细,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从人答道:“少爷是少正的次子。”
伍封点头道:“日后这弦儿出了事,在下便记在你们头上,到少正府上找你。”忽
想起来,问那少爷道:“咦,你父亲是少正游参?”
那少爷点了点头。
伍封笑道:“这真是对不住了。你父亲赴宋国未回,回来后便告诉他,就说龙伯
厚颜代他管教子侄。”
周围人惊道:“龙伯?!”面露欣喜敬慕之色,一齐跪拜。
伍封大感愕然,虽然这些年他名气日大,却想不到这从未来过的郑国,居然连坊
间小民也知其名。
伍封见众人叩拜,挥手让众人起身,忙带庄战和庖丁刀出去,庖丁刀道:“龙伯,
这胡弦儿……”,伍封道:“经过今日之事,想来再无人敢找她纠缠,我们放心走吧。”
庖丁刀和庄战这才知道会错了意,误以为伍封喜欢此女。
从坊中出来已是午时,市肆自然是不用去了,三人便回驿馆,一路上伍封总想着
诸般指法之用,庄战和庖丁刀见他沉思,不敢说话。
回到馆中,伍封让庖丁刀找了块木板,手抚板上试着指力,终由胡弦儿弹奏弦鼗
的指法启迪下,用伍氏剑诀的运力之法,悟出了捺、捏、弹、戳、点五种实用的技击
指法来,此时那块木板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不成模样。
庖丁刀在一旁见他十指如铁,暗暗咂舌。
午饭后伍封先将楚月儿留下来,教她这五种指法。楚月儿空手格击之术甚高,伍
氏剑诀的运力之法又熟,不一会儿便学会。
楚月儿先前听庄战和庖丁刀说过伍封以肉掌碎剑之事,以为他是以神力震断,此
刻才知道是用指力之故,沉吟道:“若是五指齐出,每一指用不同的指法,又用不同
的力道,这一爪之威便十分骇人了。”
伍封被她一言提醒,眼中一亮,道:“你说得不错,一手五指,每一式皆用不同
指法,至少可有二十五种力度变化,我再慢慢寻思。”可一试之下,才知道五指要用
五种指法力道极难,非得一心五用不可,人怎能做到?只好弃此想法而不顾。
楚月儿这些日子心思全在医术之上,自去后院学医。伍封陪她去后院,顺便向东
皋公问安。
东皋公与伍封打过招呼,道:“月儿,欲要辨证,先分阴阳,气血失调,致病之
本。这经脉是气血输行之道,针灸按摩要着眼于经脉上的腧穴、气穴。”
他向伍封走来,道:“龙伯来得正好,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五络
脉、孙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等,在体表均有其腧穴气穴。月儿你看,这命门之穴
是命门之门户,命门是肾之精室,肾为先天之门,故命门又称精血之海。因此这命门
一穴十分要紧,下针之时不可不慎。”他用手指在伍封脐下数寸处轻轻按住。
楚月儿用心记忆,东皋公道:“这命门穴如果被伤,后果堪虞。”他手指轻轻用力,
伍封却恍若无事,东皋公奇道:“咦,龙伯这命门之穴怎不惧按压?龙伯,你若觉得
不适便声张,免被伤着了。”又加力下按,可无论他怎么用力,伍封也无丝毫不适。
楚月儿在自己身上相试,也是如此。
东皋公大奇,又按伍封另一穴,道:“这气海通肺,是人最敏感之穴,不信你们
不惧。”可无论他如用力按打敲击,伍封仍然毫无所觉。楚月儿在自己身上相试,毫
无所用,秀眉微蹙,道:“这就奇了,我与夫君怎会如此麻木?”
东皋公又在伍封身上试了多处要穴,均无效果,沉吟道:“天下间无论何人,这
命门穴和气海穴都是极紧要之处,点压按打颇易受伤,力稍重则能致命,你们二人却
毫无所觉,看来是气血浑成,周身浑沌为一,穴无所用。”
伍封问道:“老爷子,这穴不可用,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皋公笑道:“你们是老夫平生仅见的奇人,既然周身浑成,便无气血积输门户
之辨,邪不能侵,就算是外伤也能自合其创,不留痕迹。想来这是你们练成老子奇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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