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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身着白衣,形体修长,手握一支狼毫长锋,白面酡颜,醉态可掬。此刻正对着阳光,举头仰面,但是目无焦点,似乎出神已远,又似乎是在感受着一周围的绵绵春风、绿叶新张。
微一细看,其人柳叶画眉,双目斜飞,五官清癯,意甚闲逸,颏下犹蓄一丛疏落的短须,满头长发杂掺银丝,无拘无束的披散在两肩。虽然看起来,他的年纪已然不小,但却并不能掩蔽丝毫,其人不同流俗之清标傲骨!
在他身前,横陈着一张檀木长案,左端上置一尊香炉,紫烟袅袅,另有一卷白绢铺在案中,晌午明媚的阳光,透过了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砸落绢上,碎成了一片明黄色的斑斓。
忽有清风徐来,拂动了他耳畔的发丝,这才打断了他在太虚之上的冥冥神游,哈呓一声,伸了伸懒腰,落笔绢上。
就在他挥毫落绢的一瞬间,忽见一股股气劲随身游走,披肩长发如遭狂风、飘飘扬起,两只大袖亦在猎猎作响,最终一切凝于笔尖,一笔落下,似在挥舞长剑,又似龙蛇走陆,一挥而就: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就在他写完掷笔、风歇云缓之际,东林寺群僧已来到对面的苍郁林中,彼此之间,只隔着一条清溪。
此人张开醉眼,目光左睥右睨,均是不屑,唯独在那个赤脚头陀身上微微停驻,仰面一笑,“大和尚游历万方,苦行证己,实有多年未见,今日重逢,当陪李某痛饮一场。”
说罢,伸手自腰间解下一只红漆酒壶,先仰头连饮三口,待两颊酡红愈浓,一扬手,将酒葫芦抛给了头陀。
“酒中仙,酒中仙,皇帝呼来不上船。哈哈哈……李老弟甚知我意!这一口滋味儿,可想死和尚啦。”
那个胖大头陀也老实不客气,一接过手,便如鲸吞牛饮一般喝干了剩余,拍拍肚皮,面露陶醉之色,道:“和尚我虽然行路万里,走遍了中土异域,但是吃过最香的肉是在扶风郡,喝过最烈的酒,却正是你这谪仙腰间的十全混酒‘红绸令’啊。”
白衣男子莞尔,道:“你这个和尚,已入空门五十年,却还是这般放任恣意,想见你这些年游历万方,定然是一路吃喝、逍遥快活去了,甚么菩萨佛祖,恐怕早让你忘得一干二净。”
头陀面露愧意,双手合十,闭目念道:“酒肉酒肉,菩萨佛祖,前者穿肠化粪土,后者永远坐心头,罪过、罪过、罪过……”
但听他不住念叨“罪过”二字,声音虽不甚大,但却犹如万人齐诵一般,梵音滚滚、愈演愈烈,直往人耳中钻去,听的时间一久,直令人心旌摇曳、脑袋仿佛要裂开一般。
此刻,不光是离他最近的群僧,一个个捂住了耳朵,躲向一旁;原本还懒散的聚集在碎石滩上的、那些各行其是的书生亦禁不住此等‘魔音摧残’,纷纷停下了手里的事,面露痛苦之色,死命地捂住耳朵,不敢有一丝怠忽。
即使赵雪骥、张千钧二人和那头陀距离甚远,但还是架不住那一声声重叠在一起“罪过”,呼吸加重、脸庞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幸亏沈闻道及时出手,一手一个,贴着后背传去两股雄浑无比的内力,才助他们消解了魔音之扰。
赵雪骥深知详情,一言不发,只顾打坐抵抗;
张千钧却是骇然至极,满眼都写着惊恐,道:“沈伯伯,这个和尚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内力?”
在他看来,尤其是亲耳领教过此人的‘叠声魔音’,这一惊何甚?忍不住先在心下暗暗寻思:“即便是沈伯伯的内力,比起这个胖和尚,恐怕也是有所不如吧……”
沈闻道粲然一笑,点点头,道:“他便是东林寺慧潜禅师的大弟子痴直和尚,当然厉害的紧,若是只论内功修为,恐怕当今之世,在其之上者难出双手之数!”
“啊?这么说来,天下之大,这个大和尚至少能排在第十?”张千钧张大了嘴,虽然没有他起先想的那样厉害,但是这个‘天下第十’说出去,也足以令人惊骇欲绝了……
又奇道:“沈伯伯,可是我曾听张六味说起过有关于内功的修行,若按他的话来说,即使再如何高明的内功心法,也没有哪怕一条捷径可走,都得在其上花费无数的精力与时间,还不一定能有所成呢;若是天资好、悟性高的人,苦练个六十年或许能够小有所成,若是天分差、脑袋笨的人,哪怕是练到死的那一天,也始终难有大的进境,反而白白的蹉跎了半生岁月。而此人看起来,却实在不像是八九十岁的糟老头子,我看他今年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五岁,但是他的内力怎会如此惊人?显然已达到了极高的境界,难道他打在娘胎里时,就已经开始修习内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