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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酉时,又得核账,忙碌一阵,到晚饭时间,本不打算叫醒酣睡之人,无奈儿子听说爹爹已到,高兴得叫叫嚷嚷,片刻后,酣声渐息,她丈夫打着哈欠,和衣步了出来。
饭后备水沐浴,由她亲自侍候,夜里为了守礼,她将主房让出,自己挪到抱夏去睡,闻隔壁雷鼾复启,她反倒微微一笑,见他身体康健,精神矍铄,暗中叹了许多声佛号。
夫妻半年没见,本该柔情蜜意,心甜意洽,可惜才到翌日清晨,她对丈夫的百般缱绻就倏尔化作一场泡影。
晨光熹微,趁着凉快,她为丈夫整理起行囊,直到拿出一件亵裤,发现其质地针脚,均与其他格外不同,不由暗中纳罕。
她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眼里心头抽丝剥茧。
裤子还新,明显是新添之物,面料质地并非当地所产,大小尺寸与丈夫身材合衬……
想象之中,这必是一位女红高超、对丈夫身材了如直掌、住在外地的绣娘所缝。
亵裤不是寻常衣物,非亲近之人,就算缝了,他也不会穿,除非是……
她傻了眼,灰了心,呆呆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裤头,半天不发一语。
都说商人重利轻情义,原来是真。
他若想纳妾,又不是不可以,只需言语一声,她又岂敢不允。就恨他把自己当个傻瓜,已然暗渡陈仓,却还将人蒙在鼓里,好像当初一样,明明是父亲在外留情,最后却累及她母亲遽然命断。
一想起当年的憾事,她心里的痛苦与忿恨就更加炽烈了,如同置身火海,浑身上下越来越烫。
不知何时,沈烟已然进屋,悄无声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她吓了一跳,猛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泪如雨下,只好胡乱揩干。
沈烟问:“烧了吧?”声音静得好像夜半山中的孤寺木鱼。
她一呆,定定地望着面前人,半晌,摇摇头,只交代:“放回去,对谁都别提。”
沈烟接过物件,却是目光一冷,脸上怒气暗涌。
她不禁叹服,心道一声:这丫头真是福至心灵,只可惜家世不好,才委身在此,所谓人无完人,正是如此罢。
一念至此,陡然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喂,怎么还不摆早饭哪?”
她用力抽了口气,强将辛酸压到肚里,笑着回头望向自己夫君,柔声道:“我早就用过了,见你久困不起,不好扰你。等着啊。”
他负手而立,冲她微微一笑,“连日赶路,实在乏透了,见谅。”
“夫妻之间,何需这些客套。”她笑着走到门外,为他传饭,耳中反复回荡着自己脱口而出的“夫妻之间”,不免又是一阵辛酸。
什么时候,无话不说的二人,反倒小心翼翼又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他不再甜甜地唤她一声“小禧”,而是改用“喂”或者忽略代替。
什么时候,他不再知疼着热,枝叶关情。
是打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