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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你那儿,在qq上。本来你和房依依恋爱,就让大家都讨厌你。说实话,看上去陈木水对你好,他永远不是对你真心的,不然……你自己去问他吧,我并不是第一个利用你的人。我得给你说,我从来没对谢蔗禾做过什么。”
这刻,我想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很早之前就在我脑袋里旋转的某一个画面,尤其是看着那次宿舍被砸之后才梳理清楚。在得知谢蔗禾退学我俩出去过夜那天,我给冷暖要安全套,他是在陈木水的橱子里给我找出来的。
第二,就像我理解矫眉颜一直劝房依依跟我分手是因为想要拥有我,但从来没理解冷暖当着我面说房依依坏话也是同一个原因。
我轻而易举被击溃?
不。
很久很久以来我总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其他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令我心甘服从。脾气好因为无人迁就所以愿意妥协,沉默孤僻因为无人玩耍所以有很多时间自我纠结,喝酒时自控总能一人安全回家因为自己明白并没人会送我。我没有超能力,世界就是这样,弱者无需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软柿子就怪不得人人捏一把。
我得反击,最主要的,向我的人生反击。
在仅有的时间里忘我学习功课,除了吃饭睡觉陪同矫眉颜,就几乎都在看书了。中队长很欣慰,大体认为因母亲的缘故我才发奋图强。我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问老师为什么还没有我母亲的消息,她对我愧疚着说抱歉好似是她的家人身陷囹圄。
紧接着这几天我对好学生房依依无微不至,吃饭穿衣喝水取暖,还主动与她讨论学习有关的话题,告诉她哪个知识点是冷门还应该多看几眼。这使她每次都很主动的亲吻我,我的这些做法让她感受到爱。爱是迷失,甚至我左手牵着依依右手牵着矫眉颜,她们满脑子都觉得我是她们唯一的(条件是我还有张莹给我的那张卡)。
期末考试结束,迎来在校最后一天,我送房依依回了家,然后和矫眉颜坐上火车。
136
火车上矫眉颜一再提示我做好心理准备。我托着下巴犯浑:“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挺不过来的。”
而我提着她的包裹进了她家宅子(重点是宅子),进门看到如同香港黑帮片子一样的场景:正中的院内供着关二爷的雕像,不灭的几束香。有人叫矫眉颜:“小姐。”
矫矫点了点头:“伯伯好久不见啊。”
那人伸手接过她身上的背包:“这小少爷是谁?”
她也毫不含糊:“是我男朋友啦,我爸呢?”
“估摸着晚上就回来了。”
“那我先回屋子里去啦。”矫矫眼睛眯成一条线,拉紧我使劲拽了拽,我反应过来从那伯伯手里拿回矫眉颜的包:“我帮她就好了。”
等到了她屋里我便问:“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感觉……”
“我说了你别不信。”
“我哪敢不信。”我指了指院子里摆着的关公。
“我爸爸是某个黑社会的头目。”她忽然提高了声调:“不过我是好女孩。”我冲她点头,扶着她坐床边。
矫眉颜的闺房琳琅满目,一尘不染。整整一面墙隔出无数的架子,全是齐刷刷的衣服鞋子。而且我认识的几个商标似乎都是名牌。这几分钟几乎改变我对矫眉颜的所有看法,总结来说便是有钱有背景大户人家的女儿。
我躺在她身边,柔软的床很舒服就像躺在流沙里慢慢下陷。她很有精神捏我鼻子抓我头发的,我摁着她双肩让她躺下,就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后来她半转过身子摸我的脸,我们相互依偎浅浅地接吻,薄薄的嘴唇像是一片蜜饯。矫矫对我敞露心扉,敢爱敢恨想独立却一直在叛逆的她。舒适的床,暮霭的柔光,静谧的空气流动,均匀的呼吸,我很久没有慰藉片刻的幸福,满脑子似乎都是装着可怕的灾难,如同置身于布满利刃的赤潮中。忽而照射来一道明媚的阳光,它散落余晖似蝴蝶煽动翅膀落下粉末,缚住黑色的不祥,让那些随时都如履薄冰的感觉变得不再面目可憎。
矫眉颜轻声哼歌,我俩盯着天花板都在微笑。想想能浸在眼前温柔的花海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呢。命运出尔反尔,一路高歌猛进却发现走的是回头路,我在无数次劫难和悲恸中,邂逅了身边最后的她。被刽子手砍下了人头,魂魄还能留恋最后九秒,第七秒时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一切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我曾经嘲笑那些华而不实的诗句“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古人对爱的描述大都是太虚幻了,然而种种经历之后才明白,逐字逐句,都是缠绵与缱绻、悲喜与无常的凝聚。在辛酸和孤独中淬炼,心死了才是千疮百孔。爱情,真的很伟大。
在这个春节过去后,万物注定要再萌发,积攒了一整年的力量,能够水滴石穿,撕破无懈可击的寒冷。我相信,这一切没有那么糟。
在三天之后才见到矫矫的父亲。和我差不多的身高,蓄着山羊胡子,双眼犀利的目光令人胆寒,看上去威严十足。而他看到自己女儿,几乎温柔如水一般,抚着矫矫的齐肩发,面带笑意。矫矫指着我说:“这是我男朋友。”老人家都无暇给我个眼神,他只有他的女儿。
这个春节过年,肯定会在我记忆里留下深深印象,夜晚宅子里挂满红灯笼热热闹闹歌舞升平,来来往往一大家子几乎有近百人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乱作一团而又井然有序。矫眉颜的父亲稳若泰山坐在最中央与来人饮酒,旁边美艳惊人的是矫矫年轻的母亲,她十六岁生了矫眉颜,现在也才三十六岁。我觉得要不是她父亲丑了些,矫矫绝对是国色天香。
觥筹交错过后,一群人酩酊大醉,各自影子摆弄在月光下好似翩翩起舞。矫矫滴酒未沾但看上去微醺着美色撩人,我俩堂堂正正共同进了她的屋子。
第二天一早,起床去方便,正巧碰上矫矫的父亲,应该说是刻意在等我:“你跟我来。”
我木讷走在他身后,在大院门口他让另一个人通知矫眉颜我被带走了,紧接着我们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很有要把我抛尸荒野的节奏……而矫爸爸开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屠宰场,我又有一种进入《电锯惊魂》片场的感觉,只差他回头跟我“游戏开始”。
我俩换了件衣服,看见血水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成河,肉白色的猪四处破膛,吐着舌头。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城市人,纯种的“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这场景第一次见,视觉受污染,鼻腔更是忍辱负重,漂浮的血腥和脂肪味道如两股风暴急湍,弥漫在空气里的全是异味。矫叔叔举着杀猪刀,诡谲朝我一笑,走向大案板,一刀卡进猪厚厚脂肪中,鲜血四溅。
我随处找地坐下,屠宰场更靠里的地儿是一台台机器,每台机器都放在一间小茅屋当中。我很好奇走进小茅屋看,一台机器“呜呜”响着,吐出白雾。轰鸣的机械声规律均匀叫嚣着,伴随茅屋整体颤抖般的震动,把昨晚没消化好的食物又颠簸到嗓子眼里。从狭小的门缝望出去,又能看见另一架机器,我能看到的就是机器连着机器,遍地都是沾满猪血的脱线手套,如同这就是整个世界的全景,在肮脏中被桎梏。像是落入蛛网的飞虫,愈挣扎愈紧,久而久之还沾满了灰尘,一条蛛网正好划进我的眼球,满目血红。走进屠宰场,惶恐无时不侵无孔不入,涔涔的汗挂满心房,流下来都是殷红的液体。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罗列一遍,伤痕累累历历在目。我跟着不能称为女朋友的矫眉颜,躲到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一个曲折逶迤的故事在我身旁油然而生,割据着我们心里的一大部分。想着想着,矫叔叔一只手伸过来压住我肩膀用独有的腔调:“你有什么能力让我把矫眉颜交给你。”
对于面前的人,自信殆尽,没敢回复他。我都感觉说错话会被他一刀了结。
“怎么不说话?”他扬着眉毛。
“不是。”低头看着地上因机器运作而颠动的土粒,我咬了咬嘴唇:“我也不知道。”
“弹琴唱歌?”矫眉颜就迷这些。他说。
我摇摇头:“这些我都不会,要说会的,也就是跑步。我拿过很多田径比赛的冠军。”
“那就是你跑得很快?”他对我笑了笑。
我也笑:“还行。”
“那咱俩比一场?别让我抓……”他话没说完,我提腿便跑,飒飒凉风卷着叔叔未说完的话被我甩在身后。大约几分钟后他张牙舞爪喘着粗气:“我不行了。”停住,双手扶着膝盖,抬头看我就变成另一种表情。
我过去扶了他,两人往屠宰场车间的休息室去,在那里吃了盒饭还将一整瓶烧酒消灭掉。
下午,橙黄色的夕阳给遥远的山峦镶上诱人的花边。在返回宅子的车途中,我听到狼狗缕缕不绝的吠声。车轮子压过泥土,有时候碾到石子,别扭的声音难免让人不舒服,如同长相极丑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然而,身后的石子,远去的背影,都轻轻松松抹杀在宇宙般宽旷的记忆里,化成比尘灰还细小的情感。
矫眉颜的父亲跟我说:“在我的规则里,跑得比我快便能活下去。”
慈祥的笑容,泛开的波澜晃荡到止息,碧静的湖水如瓦砾结实。矫叔叔看来是信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