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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再远些,是蜿蜒东去的大河。站在山顶凭栏远瞰,一面是皇城锦绣,一面是长河万里,自有一番气吞山河的景象。
据说太祖龙兴当年,马踏江湖,兵甲十万齐齐上了山,他舔着刀口问了大佛寺庙里的老和尚一句,“这龙椅我可坐得?”
那和尚反手就把哭哭啼啼的前朝太子给推下了山崖,而后紫金钵盂一敲,斩钉截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坐得!”
佛道相争,朝中太后信佛占了先手,这故事兴许是牛鼻子为了揶揄秃头和尚杜撰的,自然当不得真。因为屏山上的小庙香火全盛时,也就三五个和尚没事敲敲钟、添添香油,哪有本事窝藏前朝太子。
北城门外的官道上一路烟尘,阿奴站在车架上远眺,风吹猎猎,后背上的白狐皮剑囊显得格外扎眼。见旁人指指点点,他一缩脑袋闪身回来,“少爷,咱们初入江湖便赶上个柳白眉第二,会不会步子迈得大了些?依着我看,还是该先观摩观摩市井械斗稳妥些。”
“对对对!”李老头深以为然,笑得很不地道,对他来说,观剑哪有喝酒实在。
于是,苏府的马车虎头蛇尾,神奇地兜了一圈又转道逆流去了东市坊。
城外的东市鱼坊紧挨渡口,沿着水边湿滑的老旧浮桥,要穿过一片错落的棚屋才见开阔。时值大河秋汛,水高没过滩涂,又及腰对岸难得一见的杨柳树,万千娇黄的柳丝垂入烟波浩渺的水中,似秋风剪落,似玉露相逢。
料峭的河风抚水而过,追着人、绕着人,又卷着阵阵白浪涌向对岸隐隐约约的立马渡口。
河面上条条乌篷渔舟沉沉浮浮,渔家人赶早,鱼篓装满了秋膘正肥的尾尾河鲜,就摆在岸边叫卖。
苏少爷自小不爱吃鱼,却偏要一家一家的挑,三人在龙蛇混杂的鱼市喜笑颜开听了半日的讨价还价,说是江湖历练。
满载而归时有人说,那一剑菊残顾长秋抱剑等了两个时辰也没人敢上前比试。后来,他买了串冰糖葫芦和几个游侠儿携美踏秋一番,又去了兰台海喝酒。
有人不忿,说顾长秋走运,北燕四剑恰好都不在皇城,又说宫里的那位只是不屑出手,还说顾长秋只敢约剑,那耍刀的,弄枪的,还有拎板砖的,人家都不好意思出手。
人都以为江湖该快意恩仇,该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鱼死网破,张嘴就吐几口老血,没成想刺刀见血的事成了菜市口砍头一样的热闹笑话。
想来这便是江湖,各是各的江湖。
比如那马夫老李带话来,说小马驹又活了,那剑,他不学了,所以赶车便是他的江湖。
又比如满是腥臭的鱼市坊,便是那守着竹篓叫卖的渔家姑娘的江湖。
阿奴见少爷坐在案前发呆,宽慰道:“少爷,只要有心,人总能找得到。”
落日的余晖洒在天井里,像关起来烧的一团火。
少爷说:“阿奴,三降城该已经升了堠火,以前,每次看那烽烟笔直,越拔越高,我便会想起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多远都能看得见……阿奴,那妮子肯定不会傻到去行刺九王燕镇河,对吧?”
阿奴说:“对,世间就没有这般巧的事。”
少爷嫌风大,阿奴赶紧关了窗。
今日出城,北门外挂着张女子画像,凤眼冷目,总让人觉得眼熟。
原来,朝堂也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