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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地。”
“而事后回想,不多不少,金人正好五个!”
“张师傅,此梦何解?”
万历所梦金人,其实就是秦时铜人,高三丈,哪怕重量最小的,粗略出击也重达千石。其背后有铭文曰:“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一法律,同度量。”
项羽入咸阳,一把大火,却未能烧毁铜人,到了汉朝,它们被运到长乐未央来,但随着朝堂上下黑秦日甚,这些前朝旧物留着扎眼睛,它们遂被推倒,脸朝下,背朝上,留在长乐宫一角。
如今他梦到五枚铜人自此起立,这意味着什么呢?
张居正宽慰万历:“汉时贾谊有言,秦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而当下与秦时恰恰相对,秦时万民凋零,国库空虚,我朝民富国强。秦时六国遗老为恢复旧国伺机而动,北方匈奴寇边,而我朝经戚少保、李成梁、马芳等十年征伐,瓦刺人已西遁皓罕,人已退居漠北,且四分五裂。二十年内不会对中原构成威胁。”
“陛下,臣二十年心血,以为陛下开创百年基业。”
说到骄傲处,张居正苍白的面孔竟泛起一丝潮红。
万历道:“金者,西方,万物既成,杀气之始也。故立秋而鹰隼击,秋分而微霜降。而金人立于四门,似有把旄杖钺,天下纷乱之照。”
“而今万民虽安居乐业,然天下士大夫却怨声载道,毕竟支撑大明不是山野小民,而是士大夫!”
“张师傅一条鞭法索天下之财入国库,不过是与民争利罢了,岂能长久?”
张居正脸色愈发的潮红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流下红浊眼泪。
万历靠近张居正的耳朵轻声道:“张师傅不必难过,张师傅的考成法道是良法,一条鞭法已不是一无是处,也不会完全废除,予将适当放宽,终究要给天下士大夫一个交代。”
“青苗法害国害民,就不必保留了,张师傅给朕留下的阁臣也将大部留任,后代子孙朕也不会赶尽杀绝,朕不是宋神宗,人亡政息。”
以张居正的年纪,还有之前的旧病,这一次重病垂危,正常情况下拖不了十天半月。
老人家不能久病,即使只是感冒发烧的小病,低烧咳嗽几天,也会把元气消耗大半,很多时候就这么一口气过去了。
张居正能撑到现在,已经可以算是身体底子厚实了。
但这么些天,一直不见好转,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
张四维三人顺着前院边上的廊道一起往二门走,张四维和张嗣俢、金罗申边走边说,问清楚了长公子张敬俢现在就在后院中病床前陪着圣上。
但靠近正厅的时候,却见张敬俢正陪着大内力士站在一起,张四维望向张敬俢,张敬俢没应声,先偏头看金罗申一眼,面现难色。
张四维看了看正厅门外的班直,再看看内侍,视线转回到张敬俢身上,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张敬俢一副无奈样子,挪到张四维身旁,悄悄说道:“师兄稍等先去那边歇着,等会小弟带着师兄过去拜见父亲。”
张四维点点头,告了声罪,匆匆的往偏处挪了挪。
“大哥,怎么回事?”张嗣俢低声问。
张敬俢冲着那边不着痕迹的努了一下嘴,“前面圣驾过来,母亲把皇帝身边的人拦在了前院,只让皇帝进去探病,然后皇帝入内后,又支开了我,你我就只能外厅等着了。”他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会等多久。”
“为什么?”
“母亲回头说皇帝,进门还带着大队仪仗,知道的明白他是过来探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来催命的。”
张四维似笑非笑,“竟然这么说。”
按张四维对皇帝的了解,这么不留脸面,皇帝定会在心里留下不痛快,以前张居正权倾朝野时这不算什么,现在张居正弥留之际,还如此飞扬跋扈,一旦张居正过世,就怕会给子孙留下祸根。
“蠢到了极点。”张四维总结着,想想,又瞥了张家几位子女一眼。
六位子女中,新科状元郎三子张懋俢和其长兄一样,满脸忧郁。四子、五子、六子年龄还太小,这几个小子有的悲伤有的只看热闹了。
道是陪自己进门的张嗣俢一脸茫然,没看出门道来!
这位自小就是十足的书呆子,总归自己拜入张居正门下二十年,从一个普通的县令到位极人臣,和张家这几位还是有点感情在的,不知怎么的心中反而最担心的是他。
对自己的这位师娘也是无语,多年来性子强势惯了,以前也办过不少糊涂事,但今日表现还是如此之蠢。
张四维点点头,时至今日如果皇帝把张居正一家当成了乱臣贼子来忌恨,自己还是尽快和张家割裂开来为好。
众人在外间等了大半个时辰,卧房终于有了动静,大太监王国臣从里边出来。
“这是准备回宫?”三子张懋俢说着,回头望了一眼。
“谁知道。”四子张简修道:“早些回宫最好。陛下要是呆的时间长了,在和母亲吵起来就难看了。”
张四维远远的看着张家的几位公子的表演,由于离卧房门较远道没有看到王国臣和几人说了什么。
看到张家人纷纷走向卧室,正准备跟在后面,却被王国臣伸手拦住。
“张相等会再进去吧,让太师的子女内眷单独送太师最后一程吧!皇上口谕,等下张大人随陛下一起回宫。”
张四维正了正衣冠,正欲回话,猛然间听到里面一片哀声响起。
大明原内阁首辅、吏部尚书、太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薨。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世间已无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