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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叶子在窦晟手心里轻轻打着颤。
下午阳光正烈,谢澜穿着简单清爽的白T,和周遭白亮的背景好似有些融合,但只要他轻轻动一下,那道轮廓又变得分明。
窦晟把梧桐叶托起——如果只盯着附近空气中的一点,这片叶子就很近,连叶脉都根根分明,而远处的谢澜则失焦般模糊,只在视野里留下一个好看的影子。
这样的构图,是他曾经每天都会看见的。
当年,那个人会在幕布上投影一片水波或光纹,他站在投影仪与幕布之间,拉琴的影子便降临在水波光纹之上,远远地,缥缈又清晰。近镜头处的小木桌上永远放着一片梧桐,窦晟有时会专注地盯着那道影子推拉琴弓,有时只是一根一根数着叶片上的纹路。
HBlood拉到高|潮时,那片安静的叶子偶尔会轻轻颤抖,仿佛它也激动到颤栗。
后来,窦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但那个陪伴却在软件上消失了。
其实他和谢澜真人没认识太久。最初他确实觉得谢澜这人别别扭扭的有点可爱,母亲离世独自回国,又有点惹人怜。但他从未想过,这个突然天降的人是他消失已久的初心。
谢澜生病发烧时的头脑一热,却也是他心中的轩然大波。
比分宣读完毕,场上各选手散了。
谢澜透支体力后浑身难受,胳膊和腿都不受支配了,他神色恹恹地走过来对窦晟道:“猫头鹰们真的好上进,练习赛也这么大叫声。”
窦晟好像正发呆,听他说话才回过神随手把那片叶子揣进裤兜,“用‘这么高呼声’比较合适。叫声是一种表面的行为,你想表达的是大家很想赢吧?”
“哦。”谢澜拧开一瓶矿泉水叹气道:“抱歉,中文系统在过度运动后崩溃了。”
车子明他们跑过来,谢澜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咚就挨了一拳。
不怎么疼,但他被打懵了。
车子明怒吼:“澜啊太牛逼了!”
窦晟皱眉伸手把他往远处推了推,“少整你那套野人行径,保持一臂距离。”
“我□□发现你和有病一样。”车子明回手又给窦晟一拳,“这是胜利者的仪式感,咱们的传统不就是这个么?”
窦晟淡淡一撇嘴,“新世纪了,换上文明人的方式吧,谢谢。”
戴佑转着一个空的咖啡瓶子,瞟着窦晟说,“文明人的方式就是站在场边耍帅吹叶子吗。”
窦晟正要回答,戴佑又叹气拍着他的肩膀,“我发现你最近兴致有点高过头了。收敛点吧男神,我场下听到好几个十二班女生准备俘获你的计划。”
王苟用哑哑的嗓音对谢澜道:“还有你,你也在计划里。”
谢澜下意识往对面十二班女生聚集的地方扫了一眼,“同时计划两个人?”
“她们说选择困难,哪个都愿意凑合。”
窦晟淡淡一笑说,“梦里什么都有。”他随手把外套搭在胳膊上,揣着裤兜往回走。
一阵风过,吹着他的头发轻轻向后扬。谢澜落后半步,视线在他侧脸停留了一会。
窦晟忽然问道:“对了,你拉琴怎么还打球?”
谢澜回过神,“小时候想做专业小提琴演奏,不敢打球。后来上了中学,突然对数学产生极大的兴趣,决定把小提琴当成乐趣,就没那么多限制了。”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但我不常打,耐力不行,一直跑有点烦。”
戴佑啧啧道:“对数学产生极大兴趣。”
五个人走到小操场尾巴,快要拐到教学楼去了,一阵风忽然送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喊,暴躁中又透着点绝望。
“坏了!”车子明一拍大腿,“把鲱鱼落下了。”
隔着一两百米,于扉脸上的乌云清晰可见,随时能降下天雷把人劈死那种。
车子明把他搀过来,他气得丧失语言能力,好半天才无语吐槽,“老子怎么有你们这些个锤子朋友。”
*
晚自习,谢澜开始准备周三辩论社活动的议题。
——性别符号该存在吗?
他在桌上摊开本子,把题目工工整整地抄写一遍,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写写改改,直到快下课,他才勉强写了半页纸。
余光里,某人一直在往他本子上瞟,嘴角紧绷,似乎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乐出声来。
被瞅了半天后,谢澜自闭了,搁下笔无语道:“看什么啊。”
窦晟瞟了眼讲台上的老秦,低声道:“我有点想帮你,但不知该如何委婉开口。”
谢澜:“……”
“你被分配给正方还是反方?”
“正方。”谢澜皱眉,“我的立场是性别符号应该存在,有点难,我写了好久都没列出太多论据,主要是……”
“谢澜。”老秦在前面忽然点名道:“跟窦晟说什么呢?”
谢澜心里一凉,默默放下本子站了起来。
猫头鹰们纷纷回头盯,老秦绷着脸道:“看你俩半天了,说什么呢?”
窦晟立刻道:“在讨论论点的组织和陈述。”
“哦?”老秦顿了顿,“我今天好像没留作文。”
谢澜心里叹气,如实回答道:“是辩论赛的议题。”
“辩论赛???”
班里一下子炸了。
车子明也不顾老师还在讲台上站着,回头仰视谢澜,“你,参加,辩论赛?中文的?”
窦晟卷起练习册敲在他头上,“转回去!”
老秦也张嘴对着谢澜愣了一会,许久才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你准备你的。我就是提醒一下,数学分级已经考完了,晚自习原则上不允许讨论,要保持安静。”
“好的老师。”谢澜无声叹气,坐下继续埋头写论点。
窦晟不吭声了,班里也一片安静。
结果没过一会,谢澜就感觉浑身的汗毛开始一根根地竖,仿佛有陌生的磁场靠近。他从纸面上稍稍抬起眼,就见老秦那条灰色的运动裤从他身边路过,小心翼翼。
谢澜笔尖停顿,两秒钟后,猛地回头。
老秦瞬间收回视线,站在后排监视全班,“偶然”一低头与他对视,还微笑着抛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有需要老师帮忙的吗?”他充满父爱地对谢澜笑。
谢澜麻了,面无表情回过头,“没有,谢谢老师。”
他低头又写了几个字,感觉后面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本子上。
而后,他好像听见了中年男人努力忍笑的气息错乱声。
谢澜索性挪开遮着字的手腕,回头问,“哪里写得不对么。”
老秦仓促收起笑意,低声说,“都不太对。”
谢澜:“……”
老秦清了清嗓子才伸手指着本子说:“【男女有别】不能支持你的观点,这个成语是说男女之间在社会角色和职务上有严格区别,带有很强的封建礼教色彩,看似符合你的立场,但很容易被反击,毕竟封建的东西是要破除的。”
谢澜皱眉消化了一会,“什么是封建礼教?”
老秦:“这……”
窦晟在一旁掐着大腿小声说,“红男绿女是说年轻的男女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并不是劝导人们要给男人和女人赋予不同的颜色区隔。还有啊,男默女泪,男人沉默女人流泪,不能反映天生的性格差异,这是个网络词语,主要是男女情感方面的。”
周遭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一直忙碌学习的车子明和王苟各自面无表情地把手从桌上撤了下去,掐住大腿。
谢澜身后传来老秦一声幽幽的叹息,老秦轻抚着他的肩头一字一字说道:“老师真的太喜欢你了。”
谢澜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等老秦走了,他在纸上画了个硕大的叉,把刚才写的东西全都作废,郁闷道:“我只是从词典目录里先挑一些可能相关的词写出来,还没来得及挑选。”
窦晟撕了一张纸,刷刷写下一行字,推到他面前,“NPC的通关小线索来了。”
“线索”是一行英文,笔触潇洒流畅,算是谢澜在班上看到写的最好看的英文了。
GenderSymbol≠GenderDescrimination.
窦晟低声说,“这个议题的背后就是性别歧视,你的立场主要为了证明性别符号能够在男女间建立一条理解和尊重的通道,只要适度,就不会诱导歧视。你可以先写英文稿子,翻译过来,再去新闻里扒一扒实事。”
谢澜眼睛一亮,“确实是个不错的思路。”
“那当然。”窦晟笑笑,“豆子老师嘛。”
改换思路后虽然顺畅很多,但翻译和替换论据的负担还是很大。
礼拜三早上,谢澜被起床铃吵醒,用被子蒙过头,半睡半醒地摸出手机,魔障了似地要继续搜案例。
昨天半夜,这群人接连发了好多条微博。
-这个节奏就是某家带的,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
-别去吵架,豆子天天半夜上B站,他能没看见吗,不理就是不想理。
-不理,我就是无语。
-我一个阿瓦达肯大瓜,柠檬精给爷爪巴!
谢澜跳出去百度了好几次,才明白“节奏”要和“带”连起来看。阿瓦达啃大瓜竟然是AvadaKedavra,伏地魔的死亡魔咒。爪巴就是爬,加肥加大表示增强语气,网友编词的思路可能借鉴了戴望舒。
谢澜把被子一掀,坐起来摸到耳机戴上。
夜神昨天半夜发了一条微博——
【大家误解了,我过得挺开心的,未来就是专注游戏、搞笑、音乐这三条方向,而且二次元不是我的全部,我准高三,成绩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谢澜对着屏幕上的“音乐”两个字,愣了一会,仰起头挤了挤眼睛。
窦晟也掀开被子坐起来,打着哈欠道:“早啊,眼睛不舒服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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