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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琅琊,继续北上。
辽阔的北原有什么。
是大野惊风牛羊下,是白草连天野火烧,是连绵的篝火醉人的马奶酒,是呼声喝声欢笑声,是苍穹下架烤的饼香肉香酒香…
那即将要竣工的万里长城,绝塞平川堑的壁垒,使不敢南望的匈奴再也不能侵犯华夏的不倒屏障。
可连续不停歇的奔波和车马劳顿,使将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嬴政这些豪情宏愿被困囿在这副早已被掏空的病躯里,死去鱼精的丹药已经被彻底殆尽了。
他矍铄的精气神就似过眼云烟般在大臣们眼里飘走了。
皇帝不得不暂且驻扎沙丘宫养病。
沙丘宫是一座久远的旧都。
更有着历史的古韵,因独特的风蚀,久而久之这里的土壤就变得沙化,堆积成丘。
远远看去,山峦轮廓起伏变化,滔滔黄浪斑驳不绝,沙丘宫就如此朴拙的环拥一方,里面檐宇下的植被尚且浓郁,给人遮以清凉的渊薮。
时值七月早秋,还踩着秋老虎的尾巴。
铺着绒红黑金地毯,置着奢靡的冰山,正源源不断的给这座寝殿降温,太医们面色凝重,老迈的目光落在重重帷幔里的嬴政,或噤声或无声叹息。
时不时的突兀咳嗽声打破这份静谧,胡亥在旁边拿着蒲扇煮着袅袅药汤。
他十五六岁,身量已经拔高他额头的汗渍不停熏蒸流下,连着尚未长成的脊背也被汗湿。
胡亥扯过旁边赵高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又丢在地上,拿起厚布巾提起紫炉。
“哗——”
滤过药渣的褐色药汤就倘入碗中。
他端起碗吹了吹,圆圆的眼睛似乎蒙了一层青灰色的水壳。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可谓是娴熟无比。赵高在旁喟然感叹道:“小殿下这些天来,衣不解带,奉茶端汤哪一样不是亲力亲为,真是一片拳拳孝心。”
“他是我父皇。”
胡亥说完,过去跪着奉上汤药,嬴政被病痛折磨得日夜难眠,睁着眼也就是硬撑着气力继续批阅奏章。
他瘦削的下巴弥漫出苍白死气。
手中紧紧拽着布帛,想颤抖着起身。
皇帝秉性,一切都是亲力亲为,素来不喜欢经他人之手。
胡亥眼中酸热,跪在父皇旁边端着药汤,嬴政用力握着那布帛,喉腔丝丝喘气道:“咸阳城,又闹事了,咳咳咳!咳咳咳!”
胡亥伸手拍着父皇的脊背。
触手就能感觉父皇的高热像是能够把人能够烤干似的,胡亥只能睁着眼珠子看见一滩刺目的血迹从他手帕中展露。
嬴政似无所觉,道:“外匈奴,内复辟,华夏尚未安息,复辟依旧猖獗,六国贵族能够勾连儒生,何况乎不能勾连匈奴。内忧外患当头,朕只能不懈的与死神相搏,笑也,笑也。”
胡亥跪下,哽咽道:“父皇。”
“哭甚?去宣蒙毅。”
嬴政淡淡道,“朕只要还在一天,谁敢猖獗!”
蒙毅佝偻着背进来了,外面两层甲士护站着,过了一个时辰,他走出来时候踉踉跄跄,眼角含泪,曲折忠肠的回望,“陛下——”
喊罢。
这位位高权重的上卿带着替始皇帝去往名山大川祈祷神灵。
实则回咸阳镇压复辟,清扫祸患等秘密任务出发了。
胡亥端着那重温的汤药进去,顾不得被烫出绯红的手心,亲眼看着父皇将暖药喝了下去,那药很苦很腥,火候是温润入喉,他亲口尝过的。
“苦吧?”嬴政放下碗,突然道。
胡亥忙摇头:“父皇,不苦。”
“亥儿,你要知道,忠言弗与耳,就如同此药,难以咽口。”嬴政道,“奸臣不一定祸国,贤臣不一定安邦,权势握在手里如同一根马鞭,策马就是千里。你要牢牢握紧。”
胡亥愣住。
他好似触碰到了什么,连三魂七魄都似被抽离了。
“父皇.”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嬴政用掌心撑着膝盖道,“为什么那些高喊着仁德的旧贵去抨击秦法残暴不仁,而我们的臣民却无比拥戴,拼命争取。”
“因为这个天下有很多阶级不等的人,布衣,奴隶,商贾,权贵,地主,工匠只有我们秦法给了他们公正,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胡亥,你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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