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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夏季多雨。上午王双给御史骂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至下午三四点时,便是狂风暴雨大作。
将晚时分,首辅韩爌和次辅李标、三辅钱龙锡在文华殿后的内阁道别,穿上蓑衣、斗笠,雨鞋,带着出东华门,由家里的仆人迎着,坐进八人抬的轿子中。
回到位于小时雍坊的韩府,韩爌在美妾的服侍下换衣服,吃点东西,这才到外面来,侄儿韩垠早候着的。问候两句,心腹仆人上了茶退出去。韩垠说道:“叔父,今日文华殿中的事情已经传遍城中。今上这性情…有点阴沉。只是不明白今上为何这几日转变为什么这么大?”
韩爌此时已经六十四岁的年纪,满头白发。他子嗣艰难。儿子早亡。如今只有一个孙儿养在老家。这次起复后便将大哥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侄儿带在身边办事。
“也许是阉党扫除后,朝堂之上尽是东林。今上对我等起了猜忌之心吧!”韩爌轻叹一口气,“今上已经派太监方正化去召袁崇焕、毛文龙进京觐见。”
韩爌,袁崇焕座师也。
明末的风云人物袁崇焕也是进士出身,更难得是文臣领兵,在宁远大捷中干死了老虏。当年录取他的座师,便是韩爌!
按照明朝的官场潜规则,门生和座师的政治关系极其的牢固。正所谓:天地君亲师。看看这排位。袁崇焕脑门上一个大大的“韩”字。而天子突然派召见袁崇焕、毛文龙,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袁、毛二人的矛盾,韩爌高居首辅之位,焉能不知道?他还知道袁崇焕去年还在京城时就找过钱龙锡,说起毛文龙的事: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杀之。办法是:入其军,斩其帅!
今年四月,蓟辽督师兼管登、莱两地的袁崇焕下令,但凡去皮岛运送物资的船队,先要去宁远的觉华岛。一举断了毛文龙的财路。
韩垠三十多岁的年纪,一时间有些沉默。
其一,他感觉到最近京城政治气候的变化。这令他感到惶然。这种残酷的政治搏杀,让他打心底的害怕。他到底不是朝廷大员,没有经历过万历末年、天启年间血腥的政治斗争。但传闻也足够吓人的!
须知现在熊廷弼,当年被阉党杀害的七君子的儿子都还在伸冤。
其二,他隐约的感觉到风雨欲来,他叔父高居首辅之位,首当其中。恐怕天子已经在着手准备中。这又如何不让他感到悲观呢。这毕竟是天子!
韩爌自然是比侄儿强太多,顿了顿,说道:“你现在去一趟吏部尚书王永光府上,陶崇道还是尽量要保一保。否则,按照今上的态势,只怕要找由头杀了他。”
韩垠知道叔父曾经庇护阉党王永光。算是有大人情在。想了想,道:“要不要侄儿去劝劝陶崇道辞官?”
“不必。此人有鸣凤之称,心里也是有想法和坚持的。你如何劝得动?速去吧。”
韩垠得了叔父的言语吩咐,在大雨中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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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韩爌叔侄对当今这些时日的变化,以及在政治上“进攻”态势的感慨、顾虑、忌惮。吏部尚书王永光用了五日的时间,和兵部尚书王洽一起将陶崇道的处罚给定下来:贬三千里。
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这个官职名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这是管着大明军队里中低级军官选拔、任命的位置。他的本职工作肯定是做完的。下面还有小吏在。但以权谋私那是必然的!这年头谁还不收点孝敬?
鸣凤又怎么样?谁还不吃饭的?
京城大,居不易。
这和劝谏帝王,廷杖后贬谪完全是两回事。造成的态势,便是如同乌鸦一般喜欢上书言事的风气略微刹车了三分。至少骂皇帝还是要悠着点。御座上的那位有点小心眼的!
这件事造成的另外一个后果便是,京中对当今天子的评论在“刚愎自用”后,又多了一个词“性情阴沉”。
王双在听东厂提督王永祚汇报这些事情时,倒没在意。问身旁来汇报的司礼监太监高时明,“孙阁老拒绝起复?”
“是的,皇爷。”高时明回答道。心里也是无奈。
孙承宗,北直隶保定高阳人。天启五年十月,中极殿大学士、少师、太子少师、左柱国孙承宗辞官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