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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苏叶:“别幼稚了,小时候男女生打架,还记仇这么久。我怎么记得张黑妮儿没你说得那么黑?不同意就不同意,不用埋汰人家。她没文化,你有文化?你识几个字儿?”
林成才委屈得很,“姐,你干嘛向着她啊?”
林苏叶:“你都长大了,难道人家没长大?”
周金锁听儿子还在叽歪,又要骂。
林父就温柔地劝她先吃饭,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
出嫁的闺女有身份,爹娘都给面儿,周金锁就暂时消音,招呼小姑一起喝酒吃菜。
小姑一直没怎么说话,乐滋滋地跟看戏一样,觉得嫂子娘家天天演戏,真下饭。
林家虽然家境略好些,但是吃食也差不多,这个季节就是大白菜、萝卜土豆之类的。
林苏叶饭量不大,随她爹,吃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听他们说话。
周金锁气不顺,喝了三盅酒,看闺女吃完就继续训儿子,“趁着你姐回门,你赶紧给我把亲定了。”
林成才哭丧着脸,求爹。
林父一脸无奈,我要是能做主,你大嫂也不能就进门啊。不说找你二嫂那样的,那起码也是和气温柔的才好吧。
林苏叶道:“娘,你别喝酒了,这劣质酒伤身体。以前我奶不总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当初你还担心我嫁不出去,我不是也过得挺好?老三也没事的。”
她得想办法劝劝亲娘,让周金锁别那么大脾气,动辄就发火,这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也了解周金锁的性格,单纯劝两句连挠痒痒都不如,一点用都不会有的。
周金锁:“他要有你那么好看,我也就不说啥,公社主任闺女都得主动跟他。”
林成才:“我不是娶不到媳妇儿好吧,我是看不上!我要自己找!”
他受够了从小什么都是娘做主,他要自己找。
看她找的,大嫂进门,她嫌太硬,二嫂进门,她又觉得太软,合着前两个没找好,拿自己找补呢?
林父笑道:“别的我不敢说,你们娘找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你看你大哥和大嫂,二哥和二嫂,不都过得挺好吗?”
不管和婆婆关系咋样,反正夫妻感情还行。林成才:“爹,你这是想吹我娘找你眼光好吧?当年连胜利也是……”他猛得咬住舌头,自己轻轻扇了一巴掌,“我嘴瓢,我欠打。”
林苏叶:“行啦,别戏多了。”
她又给小姑夹菜,拿一个馒头过来,让小姑敞开吃饱。
周金锁:“明春咱不着急,婶子陪着你呢,咱俩慢慢吃,今儿又不下地。”
林苏叶看娘替自己招呼小姑,就坐到父亲身边跟他说悄悄话。
娘虽然对她好但是脾气急,爹却温柔又体贴,哪怕女孩子的事儿他也上心,所以她自小和爹感情很好,嫁人以后和公爹处得也很亲。
当然她跟周金锁母女情也好,毕竟她娘日常骂儿子、骂老公,却不骂闺女,家里就林苏叶一个闺女,生得又漂亮乖巧,根本不需要骂。
林苏叶看林父的衣服侧面破了补得有点奇怪,就小声问:“爹,你自己补的呢?”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是不是很丑?”
林苏叶:“没有,挺好的。”
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针线和小剪刀,让林父把褂子脱下来她把线剪开给重新缝一下。
周金锁不擅长做针线,她缝衣服的手艺还不如林父呢。
原本二嫂说帮林父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毕竟公爹和儿媳不是父亲和女儿,不好太亲近,所以缝缝补补的他就自己来,让她给周金锁缝就行。
林苏叶给林父缝好衣服,看他左胸口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忍不住笑道:“爹,你干嘛非得插两支钢笔,都是坏的吧。”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却坚持,“就放着吧。”
原本他祖上家境好,家里养着教书先生的,他大伯就一直读书,后来爹也读了,但是轮到他的时候家里就不行了。
家道中落,为了省钱先把教书先生辞退,然后减少仆人长工,他和兄弟们也跟着下地。
后来家里就卖田卖房。
再后来大伯去干革命,爹则因为抽大/烟落下的病没了,他为了养老娘就给本村一个堂伯当长工。
也是因祸得福,后来堂伯等大地主被枪毙,他家就没事。
毕竟他爷爷时候就开始败家,等他大伯和爹分家时候已经不剩什么,土改也改不到自家头上。
他一直羡慕读书人,却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学习,就忍不住想模仿。
平时总是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抻得平平整整,头发也打理得干净整洁,整个人就跟文化人一样讲究、细致。
后来新社会有扫盲班,他很兴奋地想跟着学习,结果被人打击嘲笑,质问他是不是惦记祖上的地主生活,想学识字搞地主复辟那一套。
他怕被人打击报复也怕给大伯拖后腿,吓得不敢学了。
他自小经历的事儿多了,知道任何时候都得小心,夹着尾巴过活,否则一不小心就撞到点儿上。为了安稳、踏实,不给搞革命的大伯拖后腿,他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
大家都说他胆小怕事,周金锁有时候也忍不住调侃他胆子比耗子的还小。
再后来哪怕他有机会跟着孩子学,却又根本没有时间,每天上工累得晕头转向,回家帮着带孩子照顾老人,但凡略有点空闲时间就想休息一下,哪里还有精力学习?
后来做木匠也需要划线,所以他口袋里插个笔也不突兀。
反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左胸口袋插上支笔,他心里就舒坦,哪怕别人说也不介意。
当然,他从来没和人家说他为什么要插两支笔,连周金锁也没说过,大家只说他装模作样,他也不解释,就笑呵呵地听着。
林苏叶小时候就听不少人嘲笑他,说他假仙,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为此她还让二哥去打过男学生呢。
她把钢笔拿出来试试,果然都是坏的,一支没有尖,一直墨水袋是破的尖是劈的,估计别人丢了爹捡过来的。
小岭听见林苏叶说姥爷的钢笔不好,他立刻拿了自己的跑过来,“姥爷,我的给……借给你用,等我五年级的时候再给我就行。”
这是小沈送他的,他不好说送给别人,那就借给姥爷呗。
嘿嘿,反正他也不用。
林父笑道:“好孩子,姥爷也不识字,不会写,白浪费,你拿着好好学习。”
小岭瞪大了眼睛,“姥爷,不会你学啊!识字很简单的,你把拼音学会,然后学会笔划,你就拿着字典查呗?”他拍拍林苏叶,“我妈、我奶,现在都学识字了,姥爷,你可不能落后呀!”
林成才哈哈笑道:“可拉倒吧,都老头子学文化,不得让人笑话啊。”
周金锁抬手就给儿子脑袋一巴掌,“你说得着吗你就笑话,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虽然她天天调侃老头子插着笔装文化人儿,总想让他把笔丢了,可她说行,别人说就不行。
但凡她听见谁笑话老头子猪鼻子插大葱,她就敢真拿根葱给对方插上,所以笑话林父的人不敢到她跟前说。
小岭见状,一下子来了表现欲,蹭得跳下地把自己书包拿过来,他可带了纸笔本子和书的,毕竟这两天也得写作业呢。
他唰唰就开始写拼音字母表,写笔划,写常见字。
之前他被林苏叶监督着学了一遍,后来薛老婆子学习他又教过好几遍,这会儿闭着眼都不待错的。他写莎莎就开始背了,“阿啵呲嘚额佛歌……”
林父惊讶道:“莎莎宝贝,这是背什么呢?”
莎莎就指指小岭写的。
林父欢喜得不行,“哎呀,这真是个大宝贝,这么点就会学习了。”
三个孙子孙女一听爷爷表扬别人,也凑过来。
小岭就教林父读拼音。
林父惯孩子和薛老婆子差不多,就觉得小孩子干啥都可可爱爱,让读就读。
一老一小这么读起来,林二哥家三个孩子原本还不好意思,这会儿甭管读书的还是没读的都争先恐后地跟着读,虽然嗓门大,却大部分都错的。
虽然林父想当文化人,可他几个孩子却都不那么爱读书,也就林大哥读完初小。
孙子辈的几个孩子,也没有读书的氛围。
并不独独他们家,毕竟这时候风气就这样,全村没几个大孩子读书的,顶多不到十岁的孩子读两年书,然后就回家挣工分。
莎莎原本在姥爷怀里舒舒服服的,突然好几个孩子都围过来哇哇啦啦的,还都读错了,她听着就有点懵。
错了错了!
小岭也不给纠正,只管自己领着大声读,特别有成就感。
莎莎蹙起眉头,左看右看,见大军在那里看书,她就离开姥爷的怀抱去找大军要抱抱。
炕上太吵啦!
大军就把她抱起来,和她一起看自己的书。
莎莎根本不认识这么多字,但是她煞有介事,就好像自己认识一样,跟着大军一页页看。
屋里叽里呱啦的读书声直接传到胡同里,外面人经过,在门口大声笑道:“哎呀,看出来农闲不那么忙了,还有空在家里教孩子学习呢。”
另外一人笑道:“那不肯定嘛?咱叔咋滴也是文化人儿呢,人家口袋里插着俩钢笔呢,哈哈。”
“我打赌,那钢笔肯定坏的,不下水儿。”
林父笑容微顿,脸色却如常,又跟着孩子们读起来,似乎压根不在乎人家说啥。
周金锁却暴脾气,想去给人拎过来训一顿,“听动静就是刘治保儿那个鳖蛋玩意儿!这狗东西见天儿地挤兑你,要和他计较就呲着个狗牙说开玩笑,别当真,我非得给他一顿臭骂就老实。”
林父拉着她,“你生啥气啊,我本来就是插着好看的。”
周金锁:“有啥好看的?也不知道干啥非插俩笔,快扔了吧。”
小岭:“别啊,我姥爷可像文化人儿了,我爹他们部队的参谋长,就这样式儿的。瞧,这兜多好,多适合插笔啊。”
他说着就把自己的钢笔给林父别上了,还用小手拍拍,“姥爷,以后谁说你笔不下水,你就给他看看。这笔可是部队通讯大比赛一等奖的奖品。上面刻着字儿呢。”
林父更不敢要,赶紧拿下来要还他。
小岭丝毫不肉疼地道:“没事,姥爷你用,等我以后奖了钢笔再送你,你先用这个吧。”
他觉得小沈叔叔很大气、大方,绝对不会介意自己借给姥爷用,而且小沈叔叔钢笔可多了。
他们校长薛英福口袋里就插着那么一支钢笔,小沈的铅笔盒里却有好几支呢,都是比赛或者其他奖励的。
可牛批了!
林父推辞不掉,就说拿钱给小岭。
小岭虽然心动,却不肯要,钢笔是借给姥爷,又不是卖。
他鼓励姥爷道:“我奶已经能绊绊磕磕看报纸了,姥爷,你也可以的,你加油!”
薛老婆子当然看不了报纸,顶多看个报纸标题和简要,但是不耽误小岭吹牛。
林父就把钢笔插着了,现在是真钢笔,出水,他肩膀都张开了,感觉面上有光,特别自豪。
小岭非常满足地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他发现学着老师的样子比比划划叽叽歪歪真是太爽了!
没人说他话痨,也没人说他上蹿下跳!
没人说他不如大军学习好!
姥爷和其他孩子们都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
太爽了有没有!
他突然自信心就特别爆棚,“姥爷,你放心,我保管三天教会你用拼音笔划查字典,以后你就和我妈一样自学。等你学会了,谁要是再笑话你,你就用鞋底抽他们的脸!我妈……”
林苏叶立刻打断他,“妈什么妈,别两句话不离妈,说你自己的。”
小岭握住姥爷的手,满眼激励,“姥爷,我看好你,你可以的!”
林父被他整得很激动,“好!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