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霨十分肯定,卢杞在考前一定也曾四处活动。应该说,即便是寒门士子,也不会待在客栈里傻等开考,而是早早就去朝臣府上投递名刺和诗文。
“伊月,你先坐回去吧。我正好有些疑惑要向卢郎君讨教。”面对卢杞的挑衅,王霨虽未动怒,但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平白受其羞辱。
“小郎君……”阿伊腾格娜犹豫了一下,用突厥语低低说道:“我念他有恩于火锅店,见其落榜,想安抚一下。不料此人如此不知好歹,小郎君不必手下留情。”
王霨笑了笑,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软垫,跪坐在卢杞对面。
“不知霨郎君有什么需要向某请教的?”卢杞借着酒劲,大大咧咧踞坐在榻上。
“敢问卢郎君,你认为当今的科举之制公平吗?”王霨开门见山。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卢杞背了半首左思的《咏史》,然后愤怒地吼道:“杨暄一肚子草包,蟾宫折桂已经够令人骇然了,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当上了状元。霨郎君认为这算公平吗?”
“杨暄当状元,背后肯定有人给主考官施压,自然不公。不过,卢郎君是否认为某之第三名也名不副实呢?”王霨依然笑眯眯的。
“呃……”面上的青斑如同爬行的蜈蚣闪动了半天后,卢杞才无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枕戈集》满篇锦绣,霨郎君名至实归。”
“多谢卢郎君肯定。”王霨拱手施礼道:“再问卢郎君,若他日你身居高位,令郎即将参加进士科考试。你是会选择替儿子说项,还是大刀阔斧扭转科举取士中的不公呢?”
“自然是要除旧布新,还天下士子一个朗朗乾坤。”卢杞神色慨然。
“若因汝之变革,导致令郎落榜呢?到时令荆嚣嚣、令郎吵吵,后宅永无宁日。不知卢郎君是否会后悔呢?”
“心中道义如日月,岂能因家小而后悔?”卢杞大力拍打着案几,咬牙切齿道。
王霨拍手赞道:“卢郎君嫉恶如仇,令某敬佩。不过,请问卢郎君,不知汝将如何改变科举取士的不公之处?”
“啊?”王霨的最后一问令卢杞无言以对。得知落榜后,他胸中满满都是怒火,但对于科举取士的章程,并无过多思考。
“难道霨郎君胸有对策?”卢杞斜眼反问,一脸不屑。
“当今科举之弊,首在不密。考前有通榜、行卷;考中有笔墨字迹可寻;考后有各种说项。不密则不公,不公则难以服人。故而,变革之要,在于保密。须禁绝通榜、行卷,堵塞攀附权贵之孔;须隔绝考官与外界之联络,根除说项、泄题之虞;须请人誊抄所有试卷,斩断循笔迹舞弊之路;须在发榜后公布所有士子之诗文,以取信天下;须严刑峻法,严惩舞弊之举。”王霨一口气说了五条对策,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将卢杞震得目瞪口呆。
悠悠然品尝樱桃的阿伊腾格娜见小郎君口若悬河,将一身戾气的卢杞说得晕头转向、摸不到北,心中窃笑不已:“小郎君胸有丘壑,不知藏有多少点子和主意。连家师都常被小郎君惊到,你区区一个洛阳府学头名,竟敢不自量力、出口伤人,是得让你吃点苦头。说起家师,那杜佑杜郎君倒是为人沉稳、学问扎实。这一榜也考了第十一名,高中进士。家师在庭州得知,也会开心吧。只是师父和师母两地分居,实在不便……”
阿伊腾格娜的思绪越飘越远之际,口干舌燥的卢杞愣了半天,才反驳道:“霨郎君,你说的确实漂亮,但不知他日你能否按章实施呢?可别只是夸海口吓唬人。”
“卢郎君,某料到单凭某之言语,你肯定不服。”对于卢杞的回应,王霨早有所料:“不知卢郎君可否关注过恶钱禁令。”
“恶钱禁令?”卢杞摇了摇头:“某见过朝廷下的禁令,但并未留意。隐约听人讲,禁令似乎是因李林甫和杨国忠争权夺利引起的。”
“卢郎君心思清明,一言就道出此事之根本。”王霨对于卢杞的急智和才华还是有些欣赏的:“方才卢郎君担心某只会夸夸其谈,正好某下定决心,打算在恶钱之事中有所作为。不知卢郎君可否在长安多待数日,看某是不是只会说漂亮话。若是盘缠不够,可由某来支付。”<!-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