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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就过两天再来。”
或许是伤中格外容易敏感的缘故,在和娄思凡的相处中,冬歌意识到了许多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娄思凡太温柔了。
他温柔得几近虚假,像是能包容冬歌的一切恶劣品行,任性、骄傲、沉默。
以前冬歌认为,温柔是个极其美好的品格。
他从不对冬歌生气,不指责冬歌的过失,不和他拌嘴、吵架,简直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恋人。
可是,细细想来,不拌嘴、不吃醋、不闹脾气的恋人,真的是恋人吗。
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娄思凡仍是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地安慰他,简直像是用温柔把他冷漠地推开,并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我们不熟”的楚河汉界。
在冬歌入院三天后,刚刚结束了自己比赛的贺长生来看了他。
贺长生的口吻里带着不满:“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冬歌看着他,哑着嗓子问:“娄哥呢,没跟你一起来?”
贺长生冷冰冰的,听声音是真的在生气了:“他能一直陪你走下去吗?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吧。”
听到这句话,冬歌突然就被委屈和酸涩填满了。
他小声说:“他能。”
说完这两个字,他又自言自语地问自己:“……他能吗。”
贺长生皱起两道漂亮的柳叶眉:“嗯?”
那是冬歌第一次敞开心扉,跟贺长生说那么多的话。
他说起了他跟娄思凡的爱情,坦承了他对贺长生的嫉妒,说到最后,他压抑不住情绪,拧着被角轻声啜泣起来。
……我嫉妒,我有罪,我冲动,可是我真的罪大至此吗?
贺长生听完后,神态有些异常:“是这样吗?……他没跟我说过。”
冬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长生说:“我一直把他当朋友,我也以为你是他照顾的后辈。”
他又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娄哥从没跟我提过,你跟他……”
冬歌僵在了原地。
……没提过。
什么叫“没提过”?
贺长生不是娄哥的好朋友吗?
娄哥不让冬歌公布他们的关系,好,冬歌不说,也不做,甚至不在外面跟娄思凡有任何亲密的举止。
毕竟在这个社会背景下,同性恋仍属小众,不能被曝于日光下自由谈论。
而冬歌的性格内敛,也不是愿意在别人面前大方秀恩爱的人。
但他一直以为贺长生是知道的。
如果娄思凡没提过,自己这五年算什么?
如果没提过,自己为什么要去嫉恨一无所知的贺长生?
见冬歌不答,贺长生呼出一口气,干脆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跟娄哥保持距离,希望你不要介意。”
贺长生走了,留下冬歌一个人在病房里发呆。
大概在半小时后,娄思凡的电话打了进来。
冬歌艰难地拿起手机。
手机还是当年冬歌翻墙出去买的那个,质量很好,冬歌又念旧,一直用到了现在。
娄思凡的电话,曾是里面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号码。
他接起电话:“喂。”
那头的人气急败坏:“你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我不是叫你不要说吗?你要毁了我吗?”
冬歌顿了顿:“……你是谁?”
一时间,冬歌竟然没能听出那是谁的声音。
接下来,娄思凡说了很多话,好像是把五年没有宣泄出来的愤怒集中在了这一个小时里,化为透明的子弹,劈头盖脸地朝冬歌打来。
在电话里,娄思凡真情实感又痛彻心扉地说:“你该谢谢长生,他小时候受过欺负,有心理阴影,为了他我才护你。你呢?我小时候那么帮你,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冬歌一直以为,娄思凡只是不够喜欢他而已。
但他没想到,娄思凡甚至没将他当做人,而只是一件好用的道具而已。
——小的时候,他是一个他用来讨好贺长生、展现他善良悲悯之心的可怜娃娃。
——长大以后,他是一个好用且免费的充气·娃娃。
按照娄思凡的控诉,冬歌的确是毁了娄思凡,毁了他这么多年精心维持的“友谊”。
娄思凡是那么喜欢贺长生,想尽办法要讨他的欢心。
由于情感的投射,贺长生注意到了被欺负的冬歌,娄思凡也开始随之关注他。
他本来只是想做个好哥哥,好好照顾冬歌这个“小弟弟”,没想到那一夜酒醉,让他迷迷糊糊地骑上了一头老虎。
是冬歌害得娄思凡要做出这样艰难的抉择,是冬歌逼他在道德和贺长生之间做出取舍。
为了“责任”,他“做出了牺牲”,和冬歌在一起,“弥补他的过失”。
他也知道这样“给不了冬歌幸福”,却又不想做陈世美,想分手而不得,只能不断通过“善意的提醒”,让他知道贺长生有多好,示意他知难而退。
也只有冬歌这样的蠢人,才会知难而进,抵死不退。
听到他声声义正言辞的指责,冬歌连生气都没力气了。
他躺在床上,语气平静得让他自己都吃惊:“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
电话那边的娄思凡道:“我不是一直在提醒你吗?”
随即,他又满含痛苦道:“我已经对你负起责任了,这难道还不够吗?你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吧。”
冬歌虚弱道:“可你对我那么好……你一直在夸我,说我这里好那里好……”
难道连这些都是假的吗?
娄思凡说:“我是说过,可那只是普通的夸奖而已,你也想太多了。你想想看,从头到尾,我有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吗?”
冬歌沉默了。
片刻后,他轻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礼貌地挂掉了电话。
从11岁到现在,整整12年的期待和崇拜,在一小时内化作了梦幻泡影。
12年,对冬歌来说,有半辈子那么久了。
现在话已经说开,冬歌也没打算死乞白赖地求复合。
他没那么贱。君既无心吾便休。
他这样安慰自己,趴在枕头上,大滴大滴的眼泪把枕套打湿成深色。
……为什么这么疼。
……跟腱撕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
冬歌痛得喘不上气来,死死扯着病号服的胸口位置,低喃着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没了他,我还有冰鞋。
时隔一年,已罹患严重焦虑症的冬歌重返冰场。
但跟腱严重撕裂的后遗症,以及不再沉静的心绪,让他再也找不回去年此时的状态。
他连跳六个动作,全部失败。
他跪在冰面上,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那些曾经嘲笑过他傲气的队员们无不动容,但在这群人里却没有娄思凡。
……他甚至没再来看冬歌一眼。
在半年后,住进精神科的冬歌,在迷乱中找到了一片属于他的冰场,踏碎了薄冰,坠入了观赏湖。
池小池将自己从冬歌死前一瞬的记忆中抽身而出,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观赏池。
让冬歌葬身其中的观赏湖和这片池子一样,并不很深,如果那时候冬歌还有一点点求生欲,只用在双腿里灌注一点点力气,站起来就好。
他把绑好的丸子头解散,一头蓬密的乌发被风吹得飞起来,头发乌黑,更衬得皮肤雪白,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小姑娘。
池小池抹了一把脸,认真道:“我操他大爷。”
061极其认同:“嗯。”
就在这时,一双皮鞋进入了池小池的视野范围。
有人轻声问:“冬歌?是你吗?”
池小池秒速进入状态。
他抬起头,目光和小时候的冬歌一样,忧郁而警惕。
眼前的人是个相貌不赖的青年,生得很俏,红唇丹凤眼,却有一股独特的清正雅气,看着就叫人心里舒服。
注意到冬歌探询的眼神,来人伸出手掌,彬彬有礼道:“我叫冬飞鸿。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