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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挽跑到家时雨已经停了,而她早已浑身湿透。
几个邻居正坐在小区外花园树下闲聊,一见她这幅落汤鸡模样当即“哎哟”一声:“挽挽,你跌河里啦!?”
周挽笑笑:“没带伞。”
“那你等雨停啊。”说着,女人又破口大骂这鬼天气,又将桌上牛皮纸袋递过去,“带回去跟你奶奶一块儿吃。”
袋子里是还温热着的绿豆饼。
周挽推拒,女人强硬地塞进她手里:“还热着呢,回去抓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是有快将近三十年年龄的老小区,周边的邻居都是极平凡的普通人,也互相认识,抬头低头都会打声招呼。
自然也都知道周挽家里那些事,周军生前热心,所以如今邻里也常帮衬着力所能及地照顾些,算是回报。
周挽道谢,往里头走。
身后是女人们唏嘘的议论声——
“真是可怜了这孩子,听说成绩还特别好,老周要是活着这孩子也能无忧无虑长大。”
“谁叫摊上那么个妈,白眼狼,忒不是东西!呸!”
“你再骂也没用,她现在可是飞上枝头成凤凰了,都快四十了傍上这么个大户。”
“你当大户都是傻的?也就面儿上有光些,我可不信有钱人真那么蠢带这种女人扯证去。”女人语气满是不屑,“何况陆家那儿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怎么了?”
“这你还不懂么,陆家就一个儿子,那么大家产以后可都是给那儿子的,傻子才会让亲爹娶个穷女人回来。”
……
楼道里的灯坏了。
周挽摸黑上楼,钥匙对着锁孔杵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奶奶。”
“诶。”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厨房,笑得慈祥,“挽挽回来啦。”
周挽将书包撂在桌上,跑进厨房:“奶奶,都说了让您早点休息的。”
“我给你烧碗馄饨。”奶奶笑着拍拍她手背,“喏,好了,都浮起来了。”
“我来盛吧。”周挽拿出碗,盛了馄饨到外面桌上。
她将书包里的药拿出来,又倒了杯温水:“您先吃药。”
“诶。”
周挽坐下吃馄饨,看着奶奶坐在对面吃了药,又见她不停挠着皮肤。
“又痒了吗?”周挽问。
尿毒症的症状之一,皮肤会干燥瘙痒。
这在奶奶身上表现得极为明显。
她手臂本就干燥,又被抓得白白一道道皮屑,泛起颗粒的密密麻麻的红点。
周挽迅速吃掉最后一个馄饨,拿来药膏。
“我自己涂就好。”奶奶说,“你去休息,明天还上学呢。”
“我给您涂完就去睡。”
周挽将冰凉的药膏抹在奶奶手臂上,躬着身细致地涂抹开,又吹了吹,“还痒吗?”
“不痒了。”奶奶笑着说,“快去洗个手睡觉。”
周挽知道,那药膏若是真那么灵,奶奶就不会痒得连续好几晚睡不着,手臂还被抓破了好几处皮。
卧室内只点了一盏灯。
周挽拿出作业,周末她忙着打工和去医院,还有些卷子没写。
写着写着,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街上那一幕。
耳边是隔壁房间奶奶的咳嗽声,从肺底咳出来,每一下都那么沉,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鼻间嗅到的则是这阴雨天独有的潮味。
一个突兀的、阴暗的念头突然挤入周挽脑中——
如果,让郭湘菱结不了婚呢?
不,不止是不能结婚,还要让她离开陆家,不能享受那些荣华富贵。
她背叛了爸爸,抛弃了自己,对奶奶见死不救,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
周挽对郭湘菱是有恨的。
平日里还好,只有在疲惫的深夜,这些恨就如深渊谷底的藤蔓,裹着黑气,将她那颗心脏全部缠绕起来。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爸爸三七忌日那天。
不少邻居都来吊唁、帮忙,尽可能地多给吊礼钱。
那天大家疑惑问,你妈妈去哪了。
郭湘菱一天都不在。
直到深夜。
周挽拉开窗帘,看到楼下一个男人送她回来,两人笑得眉眼舒展,交谈甚欢。
郭湘菱回来后直接从衣柜拿出了行李箱,将衣服都装进去。
周挽推开她的卧室门,这间从前父母的卧室,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母亲,难以理解地问她要去哪。
郭湘菱只说,挽挽,我要出去几天。
周挽却仿佛明白过来,她死死拽着郭湘菱的拉杆箱,哭着求着让她别走。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刚刚失去了父亲,对母亲的离开惊惧不已,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死缠烂打,哭闹纠缠,嗓子都哑了,腿都在地板上摩得生红。
曾经的周挽那样乞求挽留过郭湘菱。
但并没有阻止她离开的步伐。
周挽几乎是没有知觉得在纸上一笔一划用力写下三个字——
郭
湘
菱
要怎么做才能报复她?
接着,周挽又在纸上写下另三个字——
陆西骁。
*
“挽挽。”顾梦从前桌转过身,“物理卷子做了吗?”
周挽:“没有,你哪题不会?”
“我都不会。”马上就要检查作业了,顾梦只想尽快抄一下,又偏头问周挽同桌,“姜彦姜彦,你做了没。”
一旁姜彦推了推眼镜:“没有,过段时间就是物理竞赛了,胡老师说我们只要做竞赛卷就行。”
顾梦撇了撇嘴:“哦。”
她转回去,又去找别人要卷子。
姜彦问周挽:“你准备好竞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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