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br /> 达娃说:“快了,每年来的日子不一定,但肯定就在这个月。”
他们往回走,却没有走上台地。
程汝意问:“现在去哪里?”
达娃说:“去狼山草场放马,再看看阿虎回家了没。”
“阿虎是谁?”
“一只狼。”
“在雪山脚下。”
狼山草场到了,他们让大黑马去吃草。达娃带程汝意走上一个有许多大石头的小山包,朝远方看着,看了很长时间也没看到那只狼,回家的阿虎。
回到藏羚羊哨卡时,已经是下午。他们给大黑马卸了马鞍和马褥子。突然,大黑马的一声嘶鸣惊醒了程汝意和达娃。
程汝意掀掉被子,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达娃从炕上爬过去,望了一眼青白色的窗外,嘀咕了一句:“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他身子一仰,又躺了下去。
大黑马的嘶鸣接二连三,伴随着藏獒的叫声,响亮得能把屋顶掀起来。
达娃说:“大黑马肯定饿了,急着想去月牙沙丘草场,不理它。”
程汝意说:“藏獒已经缓过来了,我知道它,要是不理的话,它会一直叫下去。”
达娃爬起来,跳下炕,穿好皮袍,来到门外,系着腰带走向大黑马,拍了一下它的脖子说:“急什么,今天没有太阳,露水不会早早地干掉。”
程汝意跟在达娃身后,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他告诉程汝意,草原上的牲畜都喜欢吃夏天早晨带露水的草。露水是天上的水汽变的,水汽是从雪山上飘来的,又干净又解渴,还能滋润肠胃和帮助消化,就像人吃馍馍时还要就着奶茶。他经常会骑着大黑马去赶露水,已经养成习惯了。
大黑马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直梗着脖子,瞪起眼睛,不停地挪动着前蹄,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藏獒跑到了台地边沿,朝着远方叫了几声。
远方有什么?
不就是昨天已经见过的草原吗?
程汝意奇怪地跟它一样扬起了头,不禁吃惊地叫了一声。几乎在同时,达娃也“哎哟”了一声。
山坡上的台地下面,在青藏公路的高架桥画出一个巨大弯道的地方,立着一匹枣红马。枣红马是驮着东西的,具体是什么,程汝意看不清楚,达娃也看不清楚。但他们知道,大黑马和藏獒已经闻出来了,不然它们不会这样反常。
程汝意和达娃跑下台地,跑过公路,突然停下,看了看紧跟在身后的大黑马和藏獒,感觉它们正在给他们壮胆,便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走向枣红马。
枣红马慢腾腾地摆动着头,用右眼看了看他们,又用左眼看了看他们,突然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粗气,身子一晃,倒了下去。几乎在同时,一个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
程汝意这才看清马背上驮着的是一个两边都是口袋的东西,后来程汝意知道那是用牛皮缝制的硬邦邦的裕。裕裤的一头是一些酥油和楷粑,另一头是一个孩子。酥油和楷粑洒了一地,孩子却还在裕裤里,紧紧地贴着马肚子。
程汝意不知道怎么办好,望着达娃。他好像也不知道,愣愣地站着。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既好奇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达娃说:“要是阿爸阿妈在就好了。”
程汝意说:“等他们回来。”
“等到什么时候?”达娃说着,看大黑马和藏獒要跟过来,就打着手势说:“你们守着,哪里也别去。”
他们穿过公路,跑上了台地,跑进了达娃的阿爸和阿妈睡觉的房屋。房屋里有电话,达娃拿起来就拨号,但是拨了几次都不通。
程汝意问道:“你给谁打?”
“阿爸。”
他沮丧地告诉程汝意,他阿爸和阿妈前天一大早就走了,是被乡政府的多玛叫走的。多玛是乡长,还兼着这一带的巡逻员。他一出现,他们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车祸啦,塌方啦,桥断啦,河水泛滥啦,野生动物受害啦。他们是去抢险的,每次抢险都很急,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白天,说走就走。
阿爸骑着他的青花马,阿妈骑着她的白骡马,多玛骑着他的大灰马,说一声:“达娃好好的,他们走啦。”
然后就疾驰而去,飞快地消失在公路那边。
他们回到倒地的枣红马身边,看到孩子还在哭,大黑马和藏獒低头轮番闻着枣红马的鬃毛,像是在询问:你从哪里来?又像是一种安慰:可怜的马呀。枣红马一只眼睛埋在草丛里,一只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程汝意和达娃。
达娃走过去,摸摸它的鼻子,又摸摸孩子的头发,这可怎么办啊?
那孩子大概有四岁,一边哭一边喊:“阿爸,阿爸。”
不用说,肯定是孩子的阿爸把孩子和枣红马带出来,又把孩子和枣红马搞丢了。程潇说过,马是一种个头大、胆子小的牲口,有时候比野兔的胆子还小。它不是在走,而是在跑,跑啊跑啊,跑得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但是它不能停下来,它知道停下来就更不能回家了。它跟孩子一起呼唤着主人,跑过了黑夜,跑过了草原,跑到这里就把自己累瘫了。
达娃从裕链里抱起孩子,放到地上。孩子甩动着有点宽大的小皮袍,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到枣红马身边。枣红马用鼻子地叫了两声,像是在给小主人说话,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
孩子还是叫着“阿爸。”
达娃问:“你阿爸在哪里?”
程汝意也说:“他怎么把你搞丢了?”
孩子慢慢地抬起胳膊,用弯曲的小指头指了指远方。远方是辽阔的草原,是绵延的雪山,一个人哪怕是大人小得连蚂蚁都不是,他们怎么看得见呢?
程汝意用袖子给孩子擦了擦眼泪,又拉起孩子的手问道:“你叫什么?”
看孩子摇摇头,程汝意又说:“一个人、一匹马、一头牛、一只羊,都是有名字的,不会喂喂喂地叫吧?”
孩子嘟了一句。
程汝意没有听清。
达娃过来,把耳朵凑到孩子嘴边说:“你再说一遍。”
孩子说了好几遍,看达娃还是不明白,就拨开弄痒了她的达娃的头发,尖尖亮亮地说:“央错。”
“央错?”达娃说,“是了,到我家去吧。”
央错不去,啪嗒啪嗒流着泪说:“我要找阿爸。”
他们为难地看着远方,一层白光从云朵上掉下来,铺满了草原。绿色就像用旧了的毡子,疤疤痢痢的。似乎夏天是一头大野牛,慢腾腾走过去,走到雪山根里就停下了。雪山是不变的,夏天和冬天都一样。
藏獒看程汝意呆呆地望着雪山,走过来用头蹭了蹭程汝意的裤子,然后朝着天空闷闷地叫了几声。
而大黑马却使劲吹了吹达娃的头发,仿佛是对他脑子里的想法的回应。
达娃拍拍大黑马的长脸,又看看躺在地上的枣红马,突然问程汝意:“你说怎么办?”
没等程汝意回答,他又说:“我已经想好了,带着央错去找她阿爸。”
程汝意说:“好。”
藏獒还在叫,声音越来越大,顺着它的眼光看过去,程汝意不禁惊叫了一声。
程汝意看到天上的飞鸟了,那不是一般的鸟,是红嘴鸦。
红嘴鸦从云彩里朝程汝意飞来,嘎嘎叫着,是那种急切而喜悦的叫声。
程汝意夸张地抖了抖肩膀。
但是红嘴鸦并没有落到程汝意的肩膀上,只是降低高度,在程汝意的头顶转了几圈,就又原路飞走了,嘎嘎声持续不断,渐渐远去。藏獒用叫声送别着它。程汝意一时有些纳闷是去叫金雕和斑头雁了,还是在给指引方向?
达娃奇怪地看着程汝意:“你说它是你的鸟?”
程汝意说:“给你说过的,它就是红嘴鸦,是去找我爸的。”
达娃问:“在哪里?”
“不知道。”
“央错的阿爸在哪里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是啊。
不知道。
爸爸,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