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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围墙,从墙头一跃而下,顺着街道而走。
他昨夜和二哥李世民在阁楼上说话,早看见离书院不远,有一条大河横亘而过,却知是天下闻名的汴河。汴河是东西横穿开封城的一条大河,自西从洛口分水入城,东去至泗州入淮。河上舟船如织,日夜不停。运河两岸遍栽岸柳,虽非春日,犹有蔓枝绿叶,随风摇摆。
走不多时,便到了河堤南岸。又不时听到有人吆喝叫卖的声音。其时,天色朦胧,行人不多。他在堤岸上走,蓦感神清气爽。走了一会,早见汴河水清,便想下河一游。来到一棵柳树下,看左右无人,脱下衣袍,跳下水中游泳。
在河中畅游,远远听见有捣衣之声,寻声看去,似有一女子正在河堤下游水边浣衣。心中诧异:“这是谁家媳妇,如此辛勤,日尚未出,便出来浣衣。”
他水性甚好,在河中来回游动,始觉微凉。又在水中潜游翻滚几回,便起身穿衣。穿衣之时,想起在渡厄禅寺听到“牛头马面”二鬼的话,锦缎衣袍沾了黄龙教刻意留下的异味,可让鹰犬寻着遗留气味找来。此说他心中一直半信半疑,可为稳妥起见,宁信其有,不如将衣袍扔了,免生后患。穿上颜萱缝制的那条青衫,顺手将换下的锦袍扔到汴河中去。
游了半天,体力消耗,忽觉腹中空了,便要往不远处街坊叫卖声处走去。才走出十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公子,请留步。”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那里,身边放着一个大竹篮,里面全是浣洗过的衣裳。她双手拿着一件衣袍,怯生生道:“公子,是你的衣袍掉水里了,我才捡到的,还给你…….”说着将锦袍递过来。
李元蓦然间看见青衣女子,心中一震,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是谁,张口道:“你……”
那青衣女子低眉道:“公子,方才我在堤边洗衣,见你在河中游水,眼看你的衣袍随水漂来,这可是你落下罢?”
李元霸不住打量青衣女子,怔怔的道:“衣袍是我落下的不错,却是我故意扔掉的。”
那青衣女子抬眼看了他一眼,款款一笑,道:“咦,这衣袍还好好的,怎么便扔掉呢。是了,你若嫌它脏了,懒怠洗,我帮你将它洗净了......”
面容和说话语气竟是熟悉之极,却不是褒姒是谁。李元霸心中一阵惊喜,脱口道:“你、你可是褒姒妹妹?”
那青衣女子闻言,猛然一惊。抬起头来,两眼直瞪李元霸,呆了片刻,突然失声喊道:“元霸哥哥……”不等李元霸反应过来,已然纵体入怀。
李元霸也是喜出望外,惊道:“褒姒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褒姒双臂紧紧抱住李元霸的脖子,浑身颤抖,呜咽道:“真是你么,元霸哥哥,原来你也到这里了。我、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呢。”说到这里,已哭出声来。
听见褒姒相认,李元霸也甚激动,扶抱她的肩头,感到她身子单薄,似比原来见的瘦了许多,叹道:“褒姒妹妹,我们可有半年多不见了罢。”
褒姒将脸抬起,泪涟涟的,点头道:“是,元霸哥哥,我、我记得清楚,到今日我和你已经六个月零二十三天不见了。”
李元霸惊道:“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褒姒看着他,眼帘带泪,道:“从我和你分手的那天起,我便每天每日都记挂着你,心中盼着早点再见到你……”说着,又呜咽而泣。
李元霸将她扶到堤边一块石头上坐下。褒姒一边拭泪,一边将竹篮提起随身。李元霸见她竟要洗这样多的衣裳,问道:“褒姒妹妹,你怎么一大早便到河边洗这样多的衣裳,又怎么到了开封这里?”
褒姒见问,抬头看着李元霸,一时咬唇不语。
李元霸也看着她清瘦的面庞,叹道:“这半年来,你还好么,你可瘦多了。”
褒姒一听,顿时泪如雨下,歪倒在他肩头,抽噎道:“元霸哥哥,我、我的命好苦!”
李元霸惊问:“怎么啦,如何说这样的话?”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住。
褒姒泣不成声,道:“我、我爹爹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李元霸想起她曾跟自己提过她爹爹,却是乡中的私塾先生。闻言惊问:“你爹爹才人到中年,怎么好好的便死了,你哥哥呢?”
褒姒哽咽道:“爹爹是给亲戚气病而死的。哥哥早被官府拉去辽东服役去了。”
李元霸心中关切,追问起缘由。当下褒姒哭一声,说几句,断断续续道来。原来自从她和哥哥褒雄被李元霸救出以后,兄妹俩从苏州回到家中不久,褒雄便被官府征去辽东服役了。褒姒在三岁时母亲便死了,母亲有个姐姐远嫁中原,一直没有音讯。褒雄被征役后,当时乡中恶霸见褒姒美貌,欺她家中无人,三天两日上门公然调戏。爹爹出言呵斥,被恶霸打得站不起来。后来告官,官府被恶霸重金收买,不闻不问,令恶霸更为嚣张,几乎日夜上门欺侮。她爹爹无奈,一咬牙决心带她离乡而去,要到中原投亲。他父女俩辗转一月,寻至开封找到远亲,才知姨母已于前年死去。姨父是作贸易生意的,新娶了夫人,生意越做越大,却为富不仁。见她父女穷亲来投,却无半点亲情,对她父女投以冷言冷语,置以冷菜冷饭。她爹爹一个读书人,不堪其辱,本待另往他乡谋生,谁知被恶霸打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开封竟病倒了,一时竟不能行。父女俩寄人篱下,只好忍气吞声。褒姒爹爹气上加伤,一卧不起。又无钱买药,不到一月便死去了。姨父不肯出钱埋葬,褒姒便央告邻里,四处借钱葬父。将父亲草草葬了,她为了还债,日夜不肯睡去,为人刺绣。她到开封不到半月,远近早有纨绔子弟见她貌美,不断有礼来聘,要娶她做填房。姨父见钱眼开,想将她嫁出去,赚得重金,可是她誓死不肯,若逼得急了,不惜自尽而死。姨父迫于名声,不敢过份逼迫,却要她到自己开的洗衣坊作佣人,每天从早到晚专门帮人洗衣,一连数月,竟不让她歇息半日。
褒姒将辛酸事略略道来,李元霸早听出她受了许多苦处。拿起她手来看,见她双臂白皙如纸,若无血色,心中大是怜惜。不等她说完,站起身来,怒道:“褒姒妹妹,你那什么姨父可恶之极,你快带我找他去,我要替你出一口恶气!”
褒姒见李元霸神情激愤,忙劝道:“元霸哥哥,你、你别生气。姨父他虽可恶,却也没将我赶出家门,让我还有个容身之处……”
李元霸轻哼一声,道:“他不赶你走,全为了要你作苦力。你一个女孩子,单薄身子,每日如此劳作洗衣,如何受得了?”
褒姒见他怜惜自己,心中安慰,拉着他的手,道:“元霸哥哥,求你别气坏了自己。为那起人不值得你生气的。”
李元霸气犹未消,道:“你这样被他荼毒,我怒气难消。你快带我去找他。”说着又要去找褒姒姨父论理。
褒姒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咬唇道:“元霸哥哥,不用去理他罢,你听我说。我爹爹死去,我真想也随他老人家而去。可是我心中实在放你不下……”
抬起头,痴痴看着李元霸,又道:“爹爹死了,哥哥又被征去辽东,生死未卜。我又被人家欺负,活着也没什么乐趣。只因我、我心中一直想着再见你一面……”
李元霸轻轻将褒姒揽在怀里,褒姒如小鸟依人,偎在他怀中,叹道:“老天爷开眼,竟让我再见着你。元霸哥哥,你可知道,我看见你,心中欢喜得紧。”
李元霸不禁柔情满怀,细细打量起褒姒,见她容色绝美,虽显消瘦,面带风尘之色,却增添了一种成熟丰韵,更显俏丽柔媚。叹道:“褒姒妹妹,你可受苦了。每天要这一大早便出来帮人洗衣裳。”
褒姒微微一笑,轻声在他耳边道:“我也不是白来呢,若不是每日早早得来这里洗衣裳,怎么会碰见你呢,你说是不是,元霸哥哥。”
李元霸道:“你爹爹不在了,哥哥又从军去了。以后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没日没夜的帮人洗衣裳罢,快离了你那可恶的甚么狗屁姨父。”心道:“唉,她若嫁人了,我心中定然大大不舍。”
褒姒摇摇头,叹道:“我也不知以后怎么办?总之我只盼再见到你,就是从此死去也无憾了。”
李元霸听了,又大是感动,抱住她的肩头。褒姒的脸伏在他胸前,喃喃道:“元霸哥哥,你若不嫌我丑我笨,你便带我走罢,从此后,我做你的丫头,好好服侍你的。你以后若娶媳妇了,我也照样给你作丫头,服侍你一生一世。”
李元霸笑道:“哈哈,你做我丫头,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了么?”
褒姒点点头,抬起脸来看他,见他眼中全是笑意,不觉害羞,低眉道:“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便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打紧。”
李元霸见她如此,心中更增爱怜,看她单薄身子,忽问道:“褒姒妹妹,你一大早出来洗衣,可吃过早点没有?”
褒姒摇摇头,道:“还没呢。我每天只吃两顿,洗完衣裳,须等到晌午才能吃些稀粥。”
李元霸二话不说,拉起她便走。褒姒随他走了几步,问道:“元霸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元霸道:“我肚子饿了,我们找吃的去。”
褒姒面露喜色,点头说好,却转头看那件衣袍,道:“可是,我先帮你将衣袍洗了才……”
李元霸笑道:“不用洗了。这衣袍扔了罢。”
褒姒道:“何必扔了,好好的多可惜。先不洗也罢,等吃了我再去洗。”回身去提起衣篮,将李元霸扔的衣袍也放到篮里。
李元霸过去帮她提起,拉着她的手,就近往一家食肆走去。走进食肆坐下,先要了四个肉包子,又点几样精美糕点和汤菜。
李元霸将一个包子递到褒姒手中,褒姒接过,望着他,默不一语。李元霸先咬了一大口,褒姒也咬了一口,两个相视而笑。
褒姒眼泪唰的又下了。李元霸伸手替她拭泪,正要安慰几句,只听身后有一声冷笑:
“我说怎么不见人呢,原来却在这里和旧情人幽会呢。李元霸,你好自在么!”
李元霸一听声音,便知是王蝉到了。心下微惊,回头一看,见她身后站着七八个人,正是程元等白羽派诸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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