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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军饷不行,得让他们从口袋里掏出来才最难受。”
体罚、关禁闭这些招式李慢侯都用过,用处肯定都有,但都不够长效,而且每个月总有犯法的。罚钱是验证过的最佳手段,效果奇佳,非常长效。因此他渐渐的就把罚钱玩出了花儿,而且还领悟到了这些整人的哲学。
刚开始罚钱的时候是从军饷中扣,给他们记账。然后呢,发军饷的时候扣掉,于是每个月犯军规的人数下降了很多,可总是有三五十个屡教不改。李慢侯又开始在发饷的时候,当众宣读那些因违犯军规被罚款的士兵名字,这下每月违反军规的人数下降到了二三十个。最后他开始不扣钱了,直接从这些人口袋里掏钱。
李慢侯罚钱,不是为了钱,他也不愿意用这些罚来的钱充军费。他担心一旦军官可以从处罚中谋利,会将处罚当做一门生意。
李慢侯罚钱的时候,是让犯规最少的一个都的士兵一起去监督,钱拿出来后,这个都的士兵一起出去美餐一顿。罚当然要重罚,因此最低的处罚标准,就是够一个都,一百人吃一顿饭。当然这仅仅是饭钱,大概能花去一百钱左右,最近高了不少,三五百都不止了。表现最好的士兵都,当然不可能只出去吃白饭,他们出去吃饭,是作为一张奖赏,钱自然是走公费,如今不走公费普通士兵也吃不起肉,肉价昂贵,以前一只鸭子二三十文钱,现在涨到了天上,有一首诗“时见空中飞八百,每闻岸上叫三千”,天上飞的野鸭子要八百文钱,岸上叫买的鹅每只敢要三千钱。
可如果没有罚来的饭钱,就没有公费的这些酒肉。因此每当一个都被评为最优的时候,第二个月他们必然瞪着眼睛,去盯其他都也包括他们都那些犯错的士兵,一旦发现,必然拉上当值的军法官,围着犯错的士兵,高兴的喊“哦哦,吃大户喽,吃大户喽”。
最低处罚都要一百文,对于很多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铜钱的山民来说,是非常心疼的。李慢侯亲眼见过一个士兵被从口袋里掏走钱之后大哭的样子。一开始他还于心不忍,偷偷给过伤心士兵补偿,现在他也可以跟着其他士兵去喊“吃大户喽”。
采用这种最直观的的方法之后,犯法的士兵急剧变少。甚至现在轮休放假的士兵,出去喝顿酒,最后都习惯跟酒店掌柜对上一句“两清了?”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敢走,因为出现过士兵吃饭忘了给钱,然后被商家追到军营挨罚的惨剧。偶尔吃顿饭,奢侈一下,花不了多少钱,可一旦被商家告了,且坐实的话,挨罚是一百文起步,标准是十倍罚金,吃一顿二三十文钱的卤肉饭,回头被罚个两三百,得心疼死。
李慢侯得意的将他这些心得告诉刘光世和王渊两大军头,他们都听呆了,一个罚钱,还能玩出这些花儿,朝廷也经常罚当官的俸禄,根本起不到作用,他们也没少挨过罚,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在乎,北宋朝廷丰厚的俸禄,也比不上他们暗中捞到的好处多。反倒是罚款真能起到作用的小兵,朝廷抱着体恤的态度,很少罚款,都是打板子。
“妙。妙!吾等读兵书,尝闻慈不掌兵。皆以为掌兵需狠,今日方知,还要毒啊!”
王渊半是赞叹,半是取笑道。
显然李慢侯这种利用人性弱点刺痛士兵的方法,让他们感觉出了一种聪明人的阴险毒辣气息。
刘光世倒是真的对李慢侯的管理思维感兴趣起来,问道:“你不责打,定也不会杀头。若是兵士犯了死罪,该当如何?”
不管怎么说,罚款相比于军中的刑罚来说,还是轻的,柔和的。但沙场凶险,有的是钱财刺激不到人的时候。那些死罪,又该如何。
这种事情李慢侯也没遇到过,他的士兵目前能犯的军规,无非是他制定出来的一些**恶习,比如互相斗殴了,比如欺负百姓了,吃饭不给钱之类的小事。至于战场抗命,这些情况,目前还没机会遇到,或者遇到了,李慢侯没注意到,就像林永他们擅自出击,其实认真追究,是可以杀头的。可李慢侯反而思辨了很久,觉得该给他们一定的灵活性。
刘光世跟他认真的讨论,他当然也认真的思考后回答:
“眼前还没遇到严重的情况。且自有宋刑统来罚。我的军规主要是用来管人。”
宋刑统,是包公时代北宋的文官们编制出来的一部律法,其中包罗万象,连军法都包括在内。这部律法的水平很高,被认为是中国古代的巅峰之作,明清律法大量引用,没有特别超越的地方。
刘光世摇摇头:“你用邢统罚的兵,你的兵不会爱你。”
李慢侯疑惑:“这是为何?”
刘光世说道:“你爱你的兵,你的兵才会爱你。你爱你的兵,你就得护你的兵。哪怕你的兵杀了人,你也要护着他。你今天护着你的兵,他日你的兵也会护着你。”
李慢侯突然明白了,这是军阀的逻辑。哪怕自己的士兵杀了人,也要出面保护,久而久之军队就成为一个小团体,以军官为核心,除了自己的军官,谁都不认。
西军能战斗,肯定跟这种小团体思想有关,战场上只要军官玩命,一群粗坯跟着拼命,当然能打胜仗。北宋西军因此形成了大量将门,比如秦凤路的种家军,熙河路的姚家军,麟州的折家军等等。兵为将有的情况虽然远不如唐朝的藩镇,可这些主要集中在陕西的秦州、凤州、熙州、河州、泾州、渭州、麟州、府州、延州、庆州等十几个延边军州中的将门们,互相之间姻亲连接,现在有西夏这个共同敌人,他日要是西夏被他们灭了,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形成藩镇尾大不掉?靠忠心,靠的住吗?折家将不就投降了金国!
而且李慢侯现在就发现,西军军官们虽然内部有冲突,但他们会抱团。他们会三三两两或者独自请李慢侯,但从来不会叫上苗傅,因为苗傅是山西上党人,不是西军将门出身。
尽管心里不太认同这种包庇士兵的做法,但李慢侯还是挺感谢刘光世的,这应该算是他们将门里比较核心的经验了。
于是他也跟刘光世他们分享了一些他通过体重之类的大数字来规范训练的方法,让两人再次刮目相看,这些方法也未必是最好的方法,只是很新鲜,而且道理上说得通,又经过李慢侯的实证,已经是非常有价值的军事经验了。
能得到两个西军大军头的认可,李慢侯还是很得意的,不由越说越多,也越喝越多,竟然喝醉了酒。
军中严禁饮酒,除非轮到休假,否则喝醉是要处罚的,而现在可没轮到李慢侯放假,他相当于当值期间酗酒。
这是要重罚的!
可是看到那些跑来吆喝着吃他这个大户的士兵,从他身上拿走了规定的罚金,脸上却没有从其他普通士兵身上拿钱那么高兴,李慢侯明白,罚钱的军规,对于他这样的军官来说,没有力度,士兵们心里并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