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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秋远的一句话把奚玉棠吓到了,接下来一脸好几日,她耍赖躲了。

    在流年明面上相陪、斯年暗地里保护的情况下,奚玉棠第一次走出了姑苏越家的大门。姑苏城繁华热闹,她流连数日,总算将这个有一半都属于越家的城市逛了个遍,听了茶楼里说书,坐了画舫的船,街口吃过云吞摊,甚至还要一闯醉花楼……只可惜最后一项被流年拦下来了。

    她还买回了一大堆的东西,酒楼的吃食、翰墨轩的文房四宝、玲珑阁的首饰、小摊上穷书生的字画、永远都不会用的胭脂水粉……

    一个失忆的人,就像一张白纸,在上面涂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不接受这个设定,日子也要过下去。更何况,一旦接受这个设定……

    好像也没什么。

    所以,当奚玉棠将那枚犹豫再三才买下来的、一大堆乱七八糟东西里最贵的玉佩摆在越清风面前时,越少主险些被扑面而来的惊喜冲昏脑子,直勾勾盯着奚玉棠看了好久,直到对方似乎有恼羞成怒之意,才笑成一朵花地将随身的玉佩扯下来,继而厚脸皮地求心上人帮他换戴上新的。

    ……奚玉棠哪会戴啊,折腾半天没戴好,生气地走了。

    默默看着自家主子端详了那枚玉佩大半天都不舍得放下,同样收到了小礼物的秋远高兴之余,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记忆里这也的确是奚小教主第一次送东西给自家主子……

    可是主子,这是拿您自己的钱、在自家店里买的啊!

    这玉佩还没您原来戴的那枚的零头贵,这么爱不释手真的好吗?

    神经病的越少主,奚玉棠送了东西后就不再管了。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在嫁人之前离开这里,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

    那位被称为神医的沈七大夫也好、自称哥哥的银发青年奚玉岚也好,甚至这位越家少主,似乎都和失忆前的自己关系匪浅,而她是为了治病才来到这里的。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但从身边这些人眉宇间的忧虑来看,或许她的失忆对这些人来说,是一件打击极大之事。

    而她这段时日受到这些人的照顾良多,要是轻易就一走了之的话……

    算了,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奚玉棠很快便发现,自家的未婚夫虽然样貌家世无可挑剔,但似乎身子不太好。且不提这段时间以来他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色,单说每日都要在固定时间喝药、而对方似乎很习惯于喝药这一点,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她是失忆了不假,但她不是傻。

    明明身子弱,时常咳嗽,有一次甚至不小心见到他吐了血,却还喝药只喝一小半剩下的全部倒掉的行为……好像只能用一个【作死】来形容?

    是自己不想活吗?

    还是习惯性不爱喝药?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奚姑娘近来除了想不起自己是谁以外,又有了新的烦恼。

    这要嫁过去,会不会没多久就变成寡妇啊?

    联想了一下自己从失忆到现在十几日,这位对待自己简直可以用【无可挑剔】来总结的‘未婚夫’若是英年早逝,大约连她都要忍不住叹一声天妒英才了。

    又是一日无话而静谧的紫竹园端坐,对姑苏城已经没了兴趣的奚玉棠乖乖在看书,这次她换成了《四海图志》,而对面的越清风则在作画,画的还是她自己。

    原以为会被当成参照,谁知从越清风提笔开始,就仿佛要画的内容早已在他脑子里描摹了无数遍,即便偶尔抬起头来,也不过是和她说上几句话,无伤大雅地关心一下她有没有什么不懂之处。

    紫竹园前厅敞亮的环境里,日光透过房檐窗棱投射出斑驳的阴影在两人身上,尽管已经近十月,江南却依然湿热。昨夜下的雨早已干透,热风拂面,令奚玉棠有些走神。

    她不知何时已经托着腮开始盯着眼前人看,四海图志被扔在一边,而眼前人作画的景象犹如一幅活生生的水墨画,美得惊人。

    越清风早就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只好落笔抬头,恰对上她的视线,“棠棠,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分心的。”

    奚玉棠飞快地收回视线,转而落在了他眼前的画上。

    越清风怔了怔,随即招手,“来。”

    她挪了过去。

    画上之人果然是她。只不过和她不同的是,画中女子眉眼间顾盼神飞,看起来英气十足,玄色劲装,手执血红长剑,笔直地站在一个擂台上,身后墨发飞扬,气势逼人,只看一眼,就仿佛能从画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张扬和肆意。

    这已是她见过的,越清风画过的第六幅了,每张都是她,可每张都不太一样。以前还有一身红色男装参加宴会的自己、白衣蒙面女装示人的自己、舞剑的自己、廊下对坐饮酒的自己,拿银针红线当武器的自己……

    “虽不知有用与否……”越清风淡淡道,“去年正月十六,离雪宫比武招亲的擂台,你在台上战群雄,我在台下看你。不过那时你戴着面具,而我懒得画。”

    奚玉棠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字极漂亮,帮我题字可好?”他递过来一支沾墨的笔。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下意识伸出左手接过笔,奚玉棠不确定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我写?

    越清风轻笑着点了点头。

    犹豫了片刻,她提笔落字,写下了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灯”,写完后怔愣了许久,觉得不合适,又想不起哪里不合适,脑海里乱糟糟一片,乃至于隐隐作痛。

    她放下笔,重新抬头看越清风,却见对方沉默地望着那几个字,良久才默默拿出小印按下,招呼秋远将画作收了起来。

    下一秒,奚玉棠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里。

    她浑身僵硬,条件反射地要挣脱,耳边却忽然传来了越清风呜咽叹息般的一句“棠棠”。

    奚玉棠不动了,僵在原地,墨香混着淡淡的草药味萦绕鼻尖,令人熟悉而又安心。对方埋首在她颈窝,抱着她的姿态,仿佛是要将肩头无数的重压分担给她一般,又仿佛她是什么易碎之物,不舍得用力,只能克制而隐忍。

    “棠棠……”越清风低低开口,似是自语,“我好想你。”

    奚玉棠微微撑大了眼睛,心底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酸涩。平日里总见他着广袖长袍,永远都锦衣端方,不过只觉得有些清瘦,今日才发现,他瘦得可怜,嶙峋硌骨,好似肩上背着一座山,又好似内里有什么怪物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

    她怔了怔,好一会才犹豫地抬手环住他,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她的未婚夫,好像活得很疲累。

    大约是感受到她态度的软化,也或许是越清风真的累了,不过一小会,他便在在奚玉棠怀里睡了过去。无措地任由他半窝在自己膝上,奚玉棠不敢乱动,生怕将这个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的人吵醒。

    她低头望着近在眼前的越清风,犹疑了半天才伸出手,将他不小心覆在脸颊上的一缕发轻轻拨开,而后就这么端坐着,望着门外茂密的紫竹林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双腿都失去了知觉,秋远抱着一个食盒回到前厅,刚要开口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顿时脚步一顿,怔愣地望着两人。奚玉棠对上了他的目光,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方立刻点头,转过头,雕塑般站在了门口廊下。

    然而两人的动作还是吵醒了越清风。他缓缓睁开眼,少见地迷糊了片刻,措不及防地和奚玉棠对上视线,怔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坐起身。而秋远见他醒来,悄悄松了口气,提着食盒进来,将两碗药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

    “上面的是少夫人的,下面的是主子您的。”秋远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管称呼对不对,顶着奚玉棠蓦然睁大的嗔怪视线,硬着头皮道,“沈大夫说了要趁热喝,主子您别任性,少夫人看着呢。”

    说完,便立刻转身回到了门外廊下。

    原来已经到了喝药的时间。

    越清风看了一眼仍旧端坐在原处的奚玉棠,顿了顿才意识到她大约是腿麻了,刚伸手过来要帮她梳理,却见对方眼疾手快地挡下了他的手。然而这一动,立刻牵动了腿部的酥麻,奚玉棠难受地深深蹙起眉头。

    “没关系。”越清风好笑地拨开她的手,小心地将她的双腿解放,同时用真气帮她梳理筋骨,“抱歉,害你迁就我了。”

    奚玉棠艰难地忍了一会,等那股难忍的僵麻感过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乖乖地坐到桌前打算喝药。

    越清风笑了笑,也端起药碗。

    和前几次一样,他只喝了一半便放下,说什么也不再喝了。

    奚玉棠只好也放下喝了一半的药碗,苦着脸先捏了块蜜饯入口,而后伸手把另一个药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越少主:“……”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奚玉棠蹙眉,指节敲了两下桌面以示催促。

    “……不想喝,太苦,倒了吧。”越少主故态重生,试图拿撒娇混过关,“每日每日的,再喝骨头缝里都要变黑了。”

    为难地看他一眼,奚玉棠思索半天,索性端起自己的药碗轻轻在他碗沿边撞了一下,而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一起。这一幕有些眼熟,越清风怔愣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忽然勾了勾唇角,顺从地端起药,“好吧,陪你。是不是还得说点什么?”

    奚玉棠不解地歪头看他。

    “那句话怎么说的?”越清风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愿明年此时,仍在此地,不用喝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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