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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四大弟子之

    一的罗人杰,却仍然不动声色,说道:“烦劳贤侄,将尸首抬了进来。”门外有人应道:

    “是!”两个人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那两人一个是衡山派弟子,一个是青城派弟子

    。只见门板上那尸体的腹部插着一柄利剑。这剑自死者小腹插入,斜刺而上。一柄三尺长

    剑,留在体外的不足一尺,显然剑尖已插到了死者的咽喉,这等自下而上的狠辣招数,武

    林中倒还真少见。余沧海喃喃的道:“令狐冲,哼,令狐冲,你……你好辣手。”那泰山

    派弟子说道:“天柏师叔派人带了讯来,说道他还在搜查两名淫贼,最好这里的师伯、师

    叔们有一两位前去相助。”定逸和余沧海齐声道:“我去!”

    便在此时,门外传进来一个娇嫩的声音,叫道:“师父,我回来啦!”定逸脸色斗变

    ,喝道:“是仪琳?快给我滚进来!”

    众人目光一齐望向门口,要瞧瞧这个公然与两个万恶淫贼在酒楼上饮酒的小尼姑,到

    底是怎么一个人物。门帘掀处,众人眼睛陡然一亮,一个小尼姑悄步走进花厅,但见她清

    秀绝俗,容色照人,实是一个绝丽的美人。她还只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婀娜,虽裹在一袭

    宽大缁衣之中,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她走到定逸身前,盈盈倒拜,叫道:“师父……

    ”两字一出口,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定逸沉着脸道:“你做……你做的好事?怎地

    回来了?”仪琳哭道:“师父,弟子这一次……这一次,险些儿不能再见着你老人家了。

    ”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娇媚,两只纤纤小手抓住了定逸的衣袖,白得犹如透明一般。人人心

    中不禁都想:“这样一个美女,怎么去做了尼姑?”

    余沧海只向她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一直凝视着罗人杰尸体上的那柄利剑,见剑柄上

    飘着青色丝穗,近剑柄处的锋刃之上,刻着“华山令狐冲”五个小字。他目光转处,见劳

    德诺腰间佩剑一模一样,也是飘着青色丝穗,突然间欺身近前,左手疾伸,向他双目插了

    过去,指风凌厉,刹那间指尖已触到他眼皮。劳德诺大惊,急使一招“举火撩天”,高举

    双手去格。余沧海一声冷笑,左手转了个极小的圈子,已将他双手抓在掌中,跟着右手伸

    出,刷的一声,拔出了他腰间长剑。劳德诺双手入于彼掌,一挣之下,对方屹然不动,长

    剑的剑尖却已对准了自己胸口,惊呼:“不……不关我事!”余沧海看那剑刃,见上面刻

    着“华山劳德诺”五字,字体大小,与另一柄剑上的全然相同。他手腕一沉,将剑尖指着

    劳德诺的小腹,阴森森的道:“这一剑斜刺而上,是贵派华山剑法的甚么招数?”劳德诺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我……我们华山剑法没……没这一招。”余沧海寻思:“

    致人杰于死这一招,长剑自小腹刺入,剑尖直至咽喉,难道令狐冲俯下身去,自下而上的

    反刺?他杀人之后,又为甚么不拔出长剑,故意留下证据?莫非有意向青城派挑衅?”忽

    听得仪琳说道:“余师伯,令狐大哥这一招,多半不是华山剑法。”余沧海转过身来,脸

    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向定逸师太道:“师太,你倒听听令高徒的说话,她叫这恶贼作甚

    么?”定逸怒道:“我没耳朵么?要你提醒。”她听得仪琳叫令狐冲为“令狐大哥”,心

    头早已有气,余沧海只须迟得片刻说这句话,她已然开口大声申斥,但偏偏他抢先说了,

    言语又这等无礼,她便反而转过来回护徒儿,说道:“她顺口这么叫,又有甚么干系?我

    五岳剑派结义为盟,五派门下,都是师兄弟、师姊妹,有甚么希奇了?”

    余沧海笑道:“好,好!”丹田中内息上涌,左手内力外吐,将劳德诺推了出去,砰

    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屋顶灰泥登时簌簌而落,喝道:“你这家伙难道是好东西了?一

    路上鬼鬼祟祟的窥探于我,存的是甚么心?”

    劳德诺给他这么一推一撞,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了转来,伸手在墙上强行支撑,只觉

    双膝酸软得犹如灌满了黑醋一般,只想坐倒在地,勉力强行撑住,听得余沧海这么说,暗

    暗叫苦:“原来我和小师妹暗中察看他们行迹,早就给这老奸巨猾的矮道士发觉了。”定

    逸道:“仪琳,跟我来,你怎地失手给他们擒住,清清楚楚的给师父说。”说着拉了她手

    ,向厅外走去。众人心中都甚明白,这样美貌的一个个尼姑,落入了田伯光这采花淫贼手

    中,哪里还能保得清白?其中经过情由,自不便在旁人之前吐露,定逸师太是要将她带到

    无人之处,再行详细查问。突然间青影一晃,余沧海闪到门前,挡住了去路,说道:“此

    事涉及两条人命,便请仪琳小师父在此间说。”他顿了一顿,又道:“迟百城贤侄,是五

    岳剑派中人。五派门下,大家都是师兄弟,给令狐冲杀了,泰山派或许不怎么介意。我这

    徒儿罗人杰,可没资格跟令狐冲兄弟相称。”

    定逸性格刚猛,平日连大师姊定静、掌门师姊定闲,也都容让她三分,如何肯让余沧

    海这般挡住去路,出言讥刺?听了这几句话后,两条淡淡的柳眉登即向上竖起。刘正风素

    知定逸师太脾气暴躁,见她双眉这么一竖,料想便要动手。她和余沧海都是当今武林中一

    流高手,两人一交上手,事情可更闹得大了,急忙抢步上前,一揖到地,说道:“两位大

    驾光临刘某舍下,都是在下的贵客,千万冲着我这小小面子,别伤了和气。都是刘某招呼

    不周,请两位莫怪。”说着连连作揖。定逸师太哈的一声笑,说道:“刘三爷说话倒也好

    笑,我自生牛鼻子的气,跟你有甚么相干?他不许我走,我偏要走。他若不拦着我的路,

    要我留着,倒也可以。”

    余沧海对定逸原也有几分忌惮,和她交手,并无胜算,而且她师姊定闲虽为人随和,

    武功之高,却是众所周知,今日就算胜了定逸,她掌门师姊决不能撇下不管,这一得罪了

    恒山派,不免后患无穷,当即也是哈哈一笑,说道:“贫道只盼仪琳小师父向大伙儿言明

    真相。余沧海是甚么人,岂敢阻拦恒山派白云庵主的道路?”说着身形一晃,归位入座。

    定逸师太道:“你知道就好。”拉着仪琳的手,也回归己座,问道:“那一天跟你失散后

    ,到底后来事情怎样?”她生怕仪琳年幼无知,将贻羞师门之事也都说了出来,忙加上一

    句:“只拣要紧的说,没相干的,就不用罗唆。”仪琳应道:“是!弟子没做甚么有违师

    训之事,只是田伯光这坏人,这坏人……他……他……他……”定逸点头道:“是了,你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定当杀田伯光和令狐冲那两个恶贼,给你出气……”

    仪琳睁着清亮明澈的双眼,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令狐大哥?他……他……

    ”突然垂下泪来,呜咽道:“他……他已经死了!”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天门道人听说

    令狐冲已死,怒气登时消灭,大声问道:“他怎么死的,是谁杀死他的?”仪琳道:“就

    是这……这个青城派的……的坏人。”伸手指着罗人杰的尸体。余沧海不禁感到得意,心

    道:“原来令狐冲这恶棍竟是给人杰杀的。如此说来,他二人是拚了个同归于尽。好,人

    杰这孩子,我早知他有种,果然没堕了我青城派的威名。”他瞪视仪琳,冷笑道:“你五

    岳剑派的都是好人,我青城派的便是坏人了?”仪琳垂泪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是

    说你余师伯,我只是说他。”说着又向罗人杰的尸身一指。

    定逸向余沧海道:“你恶狠狠的吓唬孩子做甚么?仪琳,不用怕,这人怎么坏法,你

    都说出来好了。师父在这里,有谁敢为难你?”说着向余沧海白了一眼。

    余沧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父,你敢奉观音菩萨之名,立一个誓吗?”他怕

    仪琳受了师父的指使,将罗人杰的行为说得十分不堪,自己这弟子既已和令狐冲同归于尽

    ,死无对证,便只有听仪琳一面之辞了。

    仪琳道:“我对师父决计不敢撒谎。”跟着向外跪倒,双手合十,垂眉说道:“弟子

    仪琳,向师父和众位师伯叔禀告,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观世音菩萨神通广大,

    垂怜鉴察。”众人听她说得诚恳,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都对她心生好感。一个黑须

    书生一直在旁静听,一言不发,此时插口说道:“小师父既这般立誓,自是谁也信得过的

    。”定逸道:“牛鼻子听见了吗?闻先生都这般说,还有甚么假的?”她知这须生姓闻,

    人人都叫他闻先生,叫甚么名字,她却不知,只知他是陕南人,一对判官笔出神入化,是

    点穴打穴的高手。众人目光都射向仪琳脸上,但见她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

    ,连余沧海也想:“看来这小尼姑不会说谎。”花厅上寂静无声,只候仪琳开口说话。

    只听她说道:“昨日下午,我随了师父和众师姊去衡阳,行到中途,下起雨来,下岭

    之时,我脚底一滑,伸手在山壁上扶了一下,手上弄得满是泥泞青苔。到得岭下,我去山

    溪里洗手,突然之间,溪水中在我的影子之旁,多了一个男子的影子。我吃了一惊,急忙

    站起,背心上一痛,已被他点中了穴道。我害怕得很,想要呼叫师父来救我,但已叫不出

    声来。那人将我身子提起,走了几丈,放在一个山洞之中。我心里害怕之极,偏偏动不了

    ,又叫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听得三位师姊分在三个地方叫我:‘仪琳,仪琳,你在哪里

    ?’那人只是笑,低声道:‘他们倘若找到这里,我一起都捉了!’三位师姊到处找寻,

    又走回了头。

    “隔了好一会,那人听得我三位师姊已去远了,便拍开了我的穴道。我当即向山洞外

    逃走,哪知这人的身法比我快得多,我急步外冲,没想到他早已挡在山洞口,我一头撞在

    他的胸口。他哈哈大笑,说道:‘你还逃得了么?’我急忙后跃,抽出长剑,便想向他刺

    去,但想这人也没伤害我,出家人慈悲为本,何苦伤他性命?我佛门中杀生是第一大戒,

    因此这一剑就没刺出。我说:‘你拦住我干甚么?你再不让开,我这剑就要……刺伤你了

    。’“那人只是笑,说道:‘小师父,你良心倒好。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我说:‘

    我跟你无怨无仇,何必杀你?’那人道:‘那很好啊,那么坐下来谈谈。’我说:‘师父

    师姊在找我呢,再说,师父不许我随便跟男人说话。’那人道:‘你说都说了,多说几句

    ,少说几句,又有甚么分别?’我说:‘快让开罢,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很厉害的?她老

    人家见到你这样无礼,说不定把你两条腿也打断了。’他说:‘你要打断我两条腿,我就

    让你打。你师父嘛,她这样老,我可没胃口。’……”定逸喝道:“胡闹!这些疯话,你

    也记在心里。”

    众人无不忍俊不禁,只是碍着定逸师太,谁也不敢露出半点笑容,人人苦苦忍住。

    仪琳道:“他是这样说的啊。”定逸道:“好啦,这些疯话,无关紧要,不用提了,

    你只说怎么撞到华山派的令狐冲。”仪琳道:“是。那个人又说了许多话,只是不让我出

    去,说我……我生得好看,要我陪他睡……”定逸喝道:“住嘴!小孩子家口没遮拦,这

    些话也说得的?”仪琳道:“是他说的,我可没答应啊,也没陪他睡觉……”定逸喝声更

    响:“住口!”便在此时,抬着罗人杰尸身进来的那名青城派弟子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哈

    的一声笑了出来。定逸大怒,抓起几上茶碗,一扬手,一碗热茶便向他泼了过去,这一泼

    之中,使上了恒山派嫡传内力,既迅且准,那弟子不及闪避,一碗热茶都泼在脸上,只痛

    得哇哇大叫。

    余沧海怒道:“你的弟子说得,我的弟子便笑不得?好不横蛮!”定逸师太斜眼道:

    “恒山定逸横蛮了几十年啦,你今日才知?”说着提起那只空茶碗,便欲向余沧海掷去。

    余沧海正眼也不向她瞧,反而转过了身子。定逸师太见他一番有恃无恐的模样,又素知青

    城派掌门人武功了得,倒也不敢造次,缓缓放下茶碗,向仪琳道:“说下去!那些没要紧

    的话,别再罗唆。”仪琳道:“是了,师父。我要从山洞中出来,那人却一定拦着不放。

    眼看天色黑了,我心里焦急得很,提剑便向他刺去。师父,弟子不敢犯杀戒,不是真的要

    杀他,不过想吓他一吓。我使的是一招‘金针渡劫’,不料他左手伸了过来,抓向我……

    我身上,我吃了一惊,向旁闪避,右手中的长剑便给他夺了去。那人武功好生厉害,右手

    拿着剑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只轻轻一扳,卡的一声,便将我这柄剑扳断了一

    寸来长的一截。”定逸道:“板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仪琳道:“是!”定逸和天门道

    人对望一眼,均想:“那田伯光若将长剑从中折断,那是毫不希奇,但以二指之力,扳断

    一柄纯钢剑寸许一截,指力实是非同小可。”天门道人一伸手,从一名弟子腰间拔出一柄

    长剑,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轻轻一扳,卜的一声,扳断了寸许长的一截,问道:

    “是这样么?”仪琳道:“是。原来师伯也会!”天门道人哼的一声,将断剑还入弟子剑

    鞘,左手在几上一拍,一段寸许来长的断剑头平平嵌入了几面。仪琳喜道:“师伯这一手

    好功夫,我猜那恶人田伯光一定不会了。”突然间神色黯然,垂下眼皮,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道:“唉,可惜师伯那时没在,否则令狐大哥也不会身受重伤了。”天门道人道:“

    甚么身受重伤?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仪琳道:“是啊,令狐大哥因为身受重伤,才

    会给青城派那个恶人罗人杰害死。”余沧海听她称田伯光为“恶人”,称自己的弟子也是

    “恶人”,竟将青城门下与那臭名昭彰的淫贼相提并论,不禁又哼了一声。众人见仪琳一

    双妙目之中泪水滚来滚去,眼见便要哭出声来,一时谁也不敢去问她。天门道人、刘正风

    、闻先生、何三七一干长辈,都不自禁的对她心生爱怜之意,倘若她不是出家的尼姑,好

    几个人都想伸手去拍拍她背脊、摸摸她头顶的加以慰抚了。仪琳伸衣袖拭了拭眼泪,哽咽

    道:“那恶人田伯光只是逼我,伸手扯我衣裳。我反掌打他,两只手又都被他捉住了。就

    在这时候,洞外忽然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笑三声,停一停,又笑三声。田伯光厉声问

    道:‘是谁?’外面那人又哈哈哈的连笑了三次。田伯光骂道:‘识相的便给我滚得远远

    地。田大爷发作起来,你可没命啦!’那人又是哈哈哈的笑了三声。田伯光不去理他,又

    来扯我的衣裳,山洞外那人却又笑了起来。那人一笑,田伯光就发怒,我真盼那人快来救

    我。可是那人知道田伯光厉害,不敢进洞,只是在山洞外笑个不停。“田伯光就破口骂人

    ,点了我的穴道,呼的一声,窜了出去,但那人早就躲了起来。田伯光找了一会找不到,

    又回进洞来,刚走到我身边。那人便在山洞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觉得有趣,忍不住也

    笑了出来。”

    定逸师太横了她一眼,斥道:“自己正在生死关头,亏你还笑得出?”仪琳脸上微微

    一红,道:“是,弟子也想不该笑的,不过当时不知怎的,竟然便笑了。田伯光伏下身子

    ,悄悄走到洞口,只待他再笑,便冲了出去。可是洞外那人机警得很,却也下发出半点声

    息,田伯光一步步的往外移,我想那人倘若给他擒住,可就糟了,眼见田伯光正要冲出去

    ,我便叫了起来:‘小心,他出来啦!’那人在远处哈哈哈的笑了三声,说道:‘多谢你

    ,不过他追不上我。他轻身功夫不行。’”众人均想,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轻身功

    夫之了得,江湖上素来大大有名,那人居然说他“轻身功夫不行”,自是故意要激怒于他

    。仪琳续道:“田伯光这恶人突然回身,在我脸上重重扭了一把,我痛得大叫,他便窜了

    出去,叫道:‘狗贼,你我来比比轻身功夫!’哪知道这一下他可上了当。原来那人早就

    躲在山洞旁边,田伯光一冲出,他便溜了进来,低声道:‘别怕,我来救你。他点了你哪

    里的穴道?’我说:‘是右肩和背心,好像是“肩贞”“大椎”!你是哪一位?’他说:

    ‘解了穴道再说。’便伸手替我在肩贞与大椎两穴推宫过血。

    “多半我说的穴位不对,那人虽用力推拿,始终解不开,耳听得田伯光呼啸连连,又

    追回来了。我说:‘你快逃,他一回来,可要杀死你了。’他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师妹有难,焉能不救?’”定逸问道:“他也是五岳剑派的?”

    仪琳道:“师父,他就是令狐冲令狐大哥啊。”定逸和天门道人、余沧海、何三七、

    闻先生、刘正风等都“哦”了一声。劳德诺吁了口长气。众人中有些本已料到这人或许便

    是令狐冲,但总要等仪琳亲口说出,方能确定。仪琳道:“耳听得田伯光啸声渐近,令狐

    大哥道:‘得罪!’将我抱起,溜出山洞,躲在草丛里。刚刚躲好,田伯光便奔进山洞,

    他找不到我,就大发脾气,破口大骂,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我也不懂是甚么意思。他提了

    我那柄断剑,在草丛中乱砍,幸好这天晚上下雨,星月无光,他瞧不见我们,但他料想我

    们逃不远,一定躲在附近,因此不停手的砍削。有一次险得不得了,一剑从我头顶掠过,

    只差得几寸。他砍了一会,口中只是咒骂,向前砍削,一路找了过去。“忽然之间,有些

    热烘烘的水点一滴滴的落在脸上,同时我闻到一阵阵血腥气。我吃了一惊,低声问:‘你

    受了伤么?’令狐大哥伸手按住我嘴,过了好一会,听得田伯光砍草之声越去越远,他才

    低声道:‘不碍事。’放开了手。可是流在我脸上的热血越来越多。我说:‘你伤得很厉

    害,须得止血才好。我有“天香断续胶”。’他道:‘别出声,一动就给那厮发觉了!’

    伸手按住了自己伤口。过了一会,田伯光又奔了回来,叫道:‘哈哈,原来在这里,我瞧

    见啦。站起身来!’我听得田伯光说已瞧见了我们,心中只是叫苦,便想站起身来,只是

    腿上动弹不得……”定逸师太道:“你上了当啦,田伯光骗你们的,他可没瞧见你。”仪

    琳道:“是啊。师父,当时你又不在那里,怎么知道?”定逸道:“哪有甚么难猜?他倘

    若真的瞧见了你们,过来一剑将令狐冲砍死便是,又何必大叫大嚷?可见令狐冲这小子也

    没见识。”仪琳摇头道:“不,令狐大哥也猜到了的。他一伸手便按住了我嘴,怕我惊吓

    出声。田伯光叫嚷了一会,不听到声音,又去砍草找寻。令狐大哥待他去远,低声道:‘

    师妹,咱们若能再挨得半个时辰,你被封的穴道上气血渐畅,我就可以给你解开。只是田

    伯光那厮一定转头又来,这一次恐怕再难避过。咱们索性冒险,进山洞躲一躲。’”

    仪琳说到这里,闻先生、何三七、刘正风三人不约而同的都击了一下手掌。闻先生道

    :“好,有胆,有识!”仪琳道:“我听说再要进山洞去,很是害怕,但那时我对令狐大

    哥已很钦佩,他既这么说,总是不错的,便道:‘好!’他又抱起我,窜进山洞,将我放

    在地下。我说:‘我衣袋里有天香断续胶,是治伤的灵药,请你……请你取出来敷上伤口

    。’他道:‘现在拿不大方便,等你手足能动之后,再给我罢。’他拔剑割下了一幅衣袖

    ,缚在左肩。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为了保护我,躲在草丛中之时,田伯光一剑砍在他的

    肩头,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哼,黑暗之中,田伯光居然没发觉。我心里难过,不明白取药

    有甚么不方便……”

    定逸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令狐冲倒是个正人君子了。”仪琳睁大了一双明亮

    的妙目,露出诧异神色,说道:“令狐大哥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人。他跟我素不相识,居然

    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前来救我。”

    余沧海冷冷的道:“你跟他虽然素不相识,他可多半早就见过你的面了,否则焉有这

    等好心?”言下之意自是说,令狐冲为了她异乎寻常的美貌,这才如此的奋不顾身。仪琳

    道:“不,他说从未见过我。令狐大哥决不会对我撒谎,他决计不会!”这几句话说得十

    分果决,声音虽然温柔,却大有斩钉截铁之意。众人为她一股纯洁的坚信之意所动,无不

    深信。余沧海心想:“令狐冲这厮大胆狂妄,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作非为,既然不是

    为了美色,那么定是故意去和田伯光斗上一斗,好在武林中大出风头。”

    仪琳续道:“令狐大哥扎好自己伤口后,又在我肩头和背心的穴道上给我推宫过血。

    过不多时,便听得洞外刷刷刷的声响越来越近,田伯光挥剑在草丛中乱砍,走到了山洞门

    口。我的心怦怦大跳,只听他走进洞来,坐在地上,一声不响。我屏住了呼吸,连气也不

    敢透一口。突然之间,我肩头一阵剧痛,我出其不意,禁不住低呼了一声。这一下可就糟

    了,田伯光哈哈大笑,大踏步向我走来。令狐大哥蹲在一旁,仍是不动。田伯光笑着说:

    ‘小绵羊,原来还是躲在山洞里。’伸手来抓我,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他被令狐大哥刺中

    了一剑。“田伯光一惊,断剑脱手落地。可惜令狐大哥这一剑没刺中他要害,田伯光向后

    急跃,拔出了腰间佩刀,便向令狐大哥砍去,当的一声响,刀剑相交,两个人便动起手来

    。他们谁也瞧不见谁,铮铮铮的拆了几招,两个人便都向后跃开。我只听到他二人的呼吸

    之声,心中怕得要命。”

    天门道人插口问道:“令狐冲和他斗了多少回合?”仪琳道:“弟子当时吓得胡涂了

    ,实在不知他二人斗了多久。只听得田伯光笑道:‘啊哈,你是华山派的!华山剑法,非

    我敌手。你叫甚么名字?’令狐大哥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华山派也好,恒山派也

    好,都是你这淫贼的对头……’他话未说完,田伯光已攻了上去,原来他要引令狐大哥说

    话,好得知他处身的所在。两人交手数合。令狐大哥‘啊’的一声叫,又受了伤。田伯光

    笑道:‘我早说华山剑法不是我对手,便是你师父岳老儿亲来,也斗我不过。’令狐大哥

    却不再睬他。“先前我肩头一阵剧痛,原来是肩上的穴道解了,这时背心的穴道又痛了几

    下,我支撑着慢慢爬起,伸手想去摸地下那柄断剑。令狐大哥听到了声音,喜道:‘你穴

    道解开了,快走,快走。’我说:‘华山派的师兄,我和你一起跟这恶人拚了!”他说:

    ‘你快走!我们二人联手,也打他不过。’田伯光笑道:‘你知道就好!何必枉自送了性

    命?喂,我倒佩服你是条英雄好汉,你叫甚么名字?’令狐大哥道:‘你问我尊姓大名,

    本来说给你知,却也不妨。但你如此无礼询问,老子睬也不来睬你。’师父,你说好笑不

    好笑?令狐大哥又不是他爹爹,却自称是他‘老子’。”

    定逸哼了一声,道:“这是市井中的粗口俗语,又不是真的‘老子’!”仪琳道:“

    啊,原来如此。令狐大哥道:‘师妹,你快到衡山城去,咱们许多朋友都在那边,谅这恶

    贼不敢上衡山城找你。’我道:‘我如出去,他杀死了你怎么办?’令狐大哥道:‘他杀

    不了我的!我缠住他,你还不快走!啊哟!’乒乓两声,两人刀剑相交,令狐大哥又受了

    一处伤,他心中急了,叫道:‘你再不走,我可要开口骂你啦!’这时我已摸到了地下的

    断剑,叫道:‘咱们两人打他一个。’田伯光笑道:‘再好没有!田伯光只身单刀,会斗

    华山、恒山两派。’

    “令狐大哥真的骂起我来,叫道:‘不懂事的小尼姑,你简直胡涂透顶,还不快逃!

    你再不走,下次见到你,我打你老大的耳括子!’田伯光笑道:‘这小尼姑舍不得我,她

    不肯走!’令狐大哥急了,叫道:‘你到底走不走?’我说:‘不走!’令狐大哥道:‘

    你再不走,我可要骂你师父啦!定闲这老尼姑是个老胡涂,教了你这小胡涂出来。’我说

    :‘定闲师伯不是我师父。’他说:‘好,那么我就骂定静师太!’我说:‘定静师伯也

    不是我师父。’他道:‘呸!你仍然不走!我骂定逸这老胡涂……’”定逸脸色一沉,模

    样十分难看。

    仪琳忙道:“师父,你别生气,令狐大哥是为我好,并不是真的要骂你。我说:‘我

    自己胡涂,可不是师父教的!’突然之间,田伯光欺向我身边,伸指向我点来。我在黑暗

    中挥剑乱砍,才将他逼退。“令狐大哥叫道:‘我还有许多难听的话,要骂你师父啦,你

    怕不怕?’我说:‘你别骂,咱们一起逃吧!’令狐大哥道:‘你站在我旁边,碍手碍脚

    ,我最厉害的华山剑法使不出来,你一出去,我便将这恶人杀了。’田伯光哈哈大笑,道

    :‘你对这小尼姑倒是多情多义,只可惜她连你姓名也不知道。’我想这恶人这句话倒是

    不错,便道:‘华山派的师兄,你叫甚么名字呢?我去衡山跟师父说,说是你救了我性命

    。’令狐大哥道:‘快走,快走!怎地这等罗唆?我姓劳,名叫劳德诺!’”劳德诺听到

    这里,不由得一怔:“怎么大师哥冒我的名?”闻先生点头道:“这令狐冲为善而不居其

    名,原是咱们侠义道的本色。”定逸师太向劳德诺望了一眼,自言自语:“这令狐冲好生

    无礼,胆敢骂我,哼,多半是他怕我事后追究,便将罪名推在别人头上。”向劳德诺瞪眼

    道:“喂,在那山洞中骂我老胡涂的,就是你了,是不是?”劳德诺忙躬身道:“不,不

    !弟子不敢。”刘正风微笑道:“定逸师太,令狐冲冒他师弟劳德诺之名,是有道理的。

    这位劳贤侄带艺投师,辈份虽低,年纪却已不小,胡子也这么大把了,他足可做得仪琳师

    侄的祖父。”

    定逸登时恍然,才知令狐冲是为了顾全仪琳。其时山洞中一团漆黑,互不见面,仪琳

    脱身之后,说起救她的是华山派劳德诺,此人是这么一个干瘪老头子,旁人自无闲言闲语

    ,这不但保全了仪琳的清白声名,也保全了恒山派的威名,言念及此,不由得脸上露出了

    一丝笑意,点头道:“这小子想得周到。仪琳,后来怎样?”

    仪琳道:“那时我仍然不肯走,我说:‘劳大哥,你为救我而涉险,我岂能遇难先遁

    ?师父如知我如此没同道义气,定然将我杀了。师父平日时时教导,我们恒山派虽然都是

    女流之辈,在这侠义份上,可不能输给了男子汉。’”定逸拍掌叫道:“好,好,说得是

    !咱们学武之人,要是不顾江湖义气,生不如死,不论男女,都是一样。”众人见她说这

    几句话时神情豪迈,均道:“这老尼姑的气概,倒是不减须眉。”仪琳续道:“可是令狐

    大哥却大骂起来,说道:‘混帐王八蛋的小尼姑,你在这里罗哩罗唆,教我施展不出华山

    派天下无敌的剑法来,我这条老命,注定是要送在田伯光手中了。原来你和田伯光串通了

    ,故意来陷害于我。我劳德诺今天倒霉,出门遇见尼姑,而且是个绝子绝孙、绝他妈十八

    代子孙的混帐小尼姑,害得老子空有一身无坚不摧、威力奇大的绝妙剑法,却怕凌厉剑风

    带到这小尼姑身上,伤了她性命,以致不能使将出来。罢了,罢了,田伯光,你一刀砍死

    我罢,我老头子今日是认命啦!’”众人听得仪琳口齿伶俐,以清脆柔软之音,转述令狐

    冲这番粗俗无赖的说话,无不为之莞尔。

    只听她又道:“我听他这么说,虽知他骂我是假,但想我武艺低微,帮不了他忙,在

    山洞中的确反而使他碍手碍脚,施展不出他精妙的华山剑法来……”

    定逸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胡吹大气!他华山剑法也不过如此,怎能说是天下无故?

    ”

    仪琳道:“师父,他是吓唬吓唬田伯光,好叫他知难而退啊。我听他越骂越凶,只得

    说道:‘劳大哥,我去了!后会有期。’他骂道:‘滚你妈的臭鸭蛋,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以后也永远不见你。老子生平最爱赌钱,

    再见你干甚么?’”

    定逸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道:“这小子好不混蛋!那时你还不走?”仪琳道:

    “我怕惹他生气,只得走了,一出山洞,就听得洞里乒乓乒乓兵刃相交之声大作。我想倘

    若那恶人田伯光胜了,他又会来捉我,若是那位‘劳大哥’胜了,他出洞来见到了我,只

    怕害得他‘逢赌必输’,于是我咬了咬牙,提气疾奔,想追上你老人家,请你去帮着收拾

    田伯光那恶人。”定逸“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仪琳突然问道:“师父,令狐大哥后来不幸丧命,是不是因为……因为见到了我,这

    才运气不好?”

    定逸怒道:“甚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全是胡说八道的鬼话,那也是信得的?

    这里这许多人,都见到了我们师徒啦,难道他们一个个运气都不好?”

    众人听了都脸露微笑,却谁都不敢笑出声来。仪琳道:“是。我奔到天明时,已望见

    了衡阳城,心中略定,寻思多半可以在衡阳见到师父,哪知就在此时,田伯光又追了上来

    。我一见到他,脚也软了,奔不几步,便给他抓住了。我想他既追到这里,那位华山派的

    劳大哥定在山洞中给他害死了,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田伯光见道上行人很多,倒也不敢对

    我无礼,只说:‘你乖乖的跟着我,我便不对你动手动脚。如果倔强不听话,我即刻把你

    衣服剥个精光,教路上这许多人都笑话你。’我吓得不敢反抗,只有跟着他进城。“来到

    那家酒楼回雁楼前,他说:‘小师父,你有沉鱼……沉鱼落雁之容。这家回雁楼就是为你

    开的。咱们上去喝个大醉,大家快活快活罢。’我说:‘出家人不用荤酒,这是我白云庵

    的规矩。’他说:‘你白云庵的规矩多着呢,当真守得这么多?待会我还要叫你大大的破

    戒。甚么清规戒律,都是骗人的。你师父……你师父……’。”她说到这里,偷眼瞧了定

    逸一眼,不敢再说下去。定逸道:“这恶人的胡说,不必提他,你只说后来怎样?”仪琳

    道:“是。后来我说:‘你瞎三话四,我师父从来不躲了起来,偷偷的喝酒吃狗肉。’”

    众人一听,忍不住都笑。仪琳虽不转述田伯光的言语,但从这句答话之中,谁都知道

    田伯光是诬指定逸“躲了起来,偷偷的喝酒吃狗肉”。定逸将脸一沉,心道:“这孩子便

    是实心眼儿,说话不知避忌。”仪琳续道:“这恶人伸手抓住我衣襟,说道:‘你不上楼

    去陪我喝酒,我就扯烂你的衣服。’我没法子,只好跟他上去。这恶人叫了些酒菜,他也

    真坏,我说吃素,他偏偏叫的都是牛肉、猪肉、鸡鸭、鱼虾这些荤菜。他说我如不吃,他

    要撕烂我衣服。师父,我说甚么也不肯吃,佛门戒食荤肉,弟子决不能犯戒。这坏人要撕

    烂我衣服,虽然不好,却不是弟子的过错。“正在这时,有一个人走上酒楼来,腰悬长剑

    ,脸色苍白,满身都是血迹,便往我们那张桌旁一坐,一言不发,端起我面前酒碗中的酒

    ,一口喝干了。他自己斟了一碗酒,举碗向田伯光道:‘请!’向我道:‘请!’又喝干

    了。我一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他便是在洞中救我的那位‘劳大哥’。谢

    天谢地,他没给田伯光害死,只是身上到处是血,他为了救我,受伤可着实不轻。

    “田伯光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说道:‘是你!’他说:‘是我!’田伯光向他大拇

    指一竖,赞道:‘好汉子!’他也向田伯光大拇指一竖,赞道:“好刀法!’两人都哈哈

    大笑起来,一同喝了碗酒。我很是奇怪,他二人昨晚还打得这么厉害,怎么此刻忽然变了

    朋友?这人没死,我很欢喜;然而他是田伯光这恶人的朋友,弟子又担心起来啦。

    “田伯光道:‘你不是劳德诺!劳德诺是个糟老头子,哪有你这么年轻潇洒?’我偷

    偷瞧这人,他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原来昨晚他说‘我老人家活了这大把年纪’甚么的,都

    是骗田伯光的。那人一笑,说道:‘我不是劳德诺。’田伯光一拍桌子,说道:‘是了,

    你是华山令狐冲,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令狐大哥这时便承认了,笑道:‘岂敢!令

    狐冲是你手下败将,见笑得紧。’田伯光道:‘不打不相识,咱们便交个朋友如何?令狐

    兄既看中了这个美貌小尼姑,在下让给你便是。重色轻友,岂是我辈所为?’”

    定逸脸色发青,只道:“这恶贼该死之极,该死之极!”仪琳泫然欲涕,说道:“师

    父,令狐大哥忽然骂起我来啦。他说:‘这小尼姑脸上全无血色,整日价只吃青菜豆腐,

    相貌决计好不了。田兄,我生平一见尼姑就生气,恨不得杀尽天下的尼姑!’田伯光笑问

    :‘那又为甚么?’

    “令狐大哥道:‘不瞒田兄说,小弟生平有个嗜好,那是爱赌如命,只要瞧见了骨牌

    骰子,连自己姓甚么也忘记了。可是只要一见尼姑,这一天就不用赌啦,赌甚么输甚么,

    当真屡试不爽。不但是我一人,华山派的师兄师弟们个个都是这样。因此我们华山派弟子

    ,见到恒山派的师伯、师叔、师姊、师妹们,脸上虽然恭恭敬敬,心中却无不大叫倒霉!

    ’”定逸大怒,反过手掌,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劳德诺一个耳括子。她出手又快又

    重,劳德诺不及闪避,只觉头脑一阵晕眩,险些便欲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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