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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闰看到谢从隽时,谢从隽已经不成人样了,贺闰花了很久才认出他来,这个曾经艳名遍京都的天之骄子,双手被铁链高高地吊着,以最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
谢从隽半睁着眼,神识混乱模糊,嘴里还在喃喃低语,但没人能听清。
贺闰惊惧得心跳如雷,忙过去尝试唤醒谢从隽,唤不醒,不由地怒从心头起,对萨烈说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将他留在这里gān什么!”
萨烈道:“就想他能说出一些兵道,好让我能用到阵前去,反败为胜,没想这杂种嘴这么硬。”
“蠢货一个,兵道教给你……你也学不会……”
面前的人忽然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贺闰瞬间瞪大双眼,吓得一下倒跌在地上,他双脚蹬着,连连驱身后退。
宝颜萨烈倒是见怪不怪了,手指在额头上勾了勾,道:“还醒着呢?真有骨气,可惜这样的人杰没生在我大羌。谢从隽,要是你早点答应为本少主效力,我一定不会计较你的身份,封你做上将军。”
谢从隽嗤嗤一笑,“连好酒美人都没有的地方……做皇帝,老子都不愿意……”
停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人:“贺……贺闰?你怎么……在这里……”
贺闰吓得魂飞魄散,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逃,宝颜萨烈嘲笑他:“懦夫,跑什么?他这个样子难道还能吃了你?”
他对谢从隽当然有本能的惧怕。
在武搏会上贺闰被谢从隽一手诡异的剑法处处压制,头一次知晓这世上有他怎么都无法战胜的力量。
那一年武搏会,彩头是老侯爷裴承景的匕首神秀。
谢从隽夺得头筹以后,满营的士兵掠过贺闰,蜂拥至谢从隽身边。
他们将他举起来,欢呼着高高抛起,谢从隽在起落间大笑不止。随后他站定身形,轻盈地然上观台,将神秀献给了裴长淮。
裴长淮小心珍视地捧住那把匕首,谢从隽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揽住入怀,低头与他耳语了两句。裴长淮很快笑起来,点点头,谢从隽放开手转身去拿酒喝。
一整夜,谢从隽走到哪儿,裴长淮的目光就追到哪儿。
贺闰淹没在人群中,周围那么多人,但没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他想起自己还是宝颜加朔的时候,在北羌勇武会上拿下头名,也是像谢从隽一样的风光。
但他知道,只要谢从隽在,他就再也不可能拥有往昔的风光。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贺闰停下落荒而逃的脚步,回过头看向谢从隽时,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谢从隽必须死。
“贺闰,贺闰……回答我……”谢从隽一遍一遍地质问着,“回答我……”
贺闰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喉结一滚,单膝跪到谢从隽身前,低声道:“梁国议和了。”
谢从隽一怔:“你说什么?”
“对不起,郡王爷。是皇上不想保你,我也救不了你。”贺闰保持着声音平稳,“因为三公子,三公子战死了。”
他这话刚说完,就明显感觉到谢从隽哆嗦了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谢从隽先是慌乱无措地喃喃了几句,看着贺闰怔了怔神,仿佛痛苦从他身体中终于苏醒一样,他脸色大变,嘶声怒吼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长淮、长淮在京都……他不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他……不,不!不!宝颜萨烈,你敢!你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束缚他的铁链剧烈地晃动起来,响声叮泠泠,冷得让人心惊胆战。
谢从隽流着眼泪,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溅了贺闰半身,他再也没能抬起头来,望着地面,又是惊惧又是伤心地一遍遍唤着裴长淮的名字。
自从俘虏了谢从隽以后,宝颜萨烈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绝望的神情。
本来萨烈从心底看不起贺闰这个弟弟,看不起他来一心想融入梁国却在那里低贱得像条走狗,但眼下看他三言两语就将谢从隽bī疯,又隐隐有些胆寒,自己从前确实是看轻了他。
后来谢从隽就似疯了一样开始胡言乱语,一时又说要杀光北羌士兵,一时又说要去寻谁。
贺闰有些不敢看谢从隽,让宝颜萨烈直接杀掉他,永绝后患,而后匆匆跑出了地牢。
那时是漆黑的冬夜,风还chuī着雪,贺闰顶着风雪越走越快,双手都是鲜血,怎么擦都擦不掉。
他从地上抄起一把雪洗净手上血迹,刚刚擦净手,裴长淮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贺闰?”
贺闰吓得脸色苍白,险些栽到地上,回头看着裴长淮的面容,一时没回答个所以然来,搪塞说:“睡不着,出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