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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利地盛着羊汤:“你们这帮街溜子,叫许大人破费多少!还好意思叫人家请客!”
众人嘻嘻哈哈,有几个臊得想走的,被旁边人拽着:“啊哟走什么啊,这羊肉汤面等会就好了,眼下走了回头可饿肚子了。”
周围坐了一圈吃面的,自然也有人开始说闲话。一个货郎打扮的年轻人抬起头:“唉!许大人你听没听过咱们这边有个杨家啊?”
我一愣,下意识看向周恪己的方向,却见他眼神也是微微一动。
“杨家?可是已经去世的杨皇后家?”
“对,对对!就是杨皇后他们那一家,侯爷说起来也算半个杨家人讷。”周恪己母亲出生北川杨氏,北川百姓多了解他们一些也是常态,“咱前几天过了隆山去进货,回来的时候恰好从杨家旧宅那边过去,咱好像……好像见着里面有人……”
那货郎说到此处,语气里带了几分胆怯:“当时恰好日头已经偏西,杨家屋檐下面偶尔我们走货的来不及回城里,就暂时在那边歇息一晚。但是那天我听着里面有声音,后来扒着门缝看了一眼,就见到里面屋子里点了灯,透着窗户还看着人影,好像在喝酒……那吓得我也不顾夜已经深了,飞快就溜了。”
一旁老人一脸嫌弃:“你这瞎编的吧!吓唬谁呢?”
“我没吓唬人,我就是再糊涂我能拿这个事情吓唬许大人?”货郎高声辩解起来。
我赶紧示意他不要着急:“这位小兄弟,你先莫着急。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且细细道来。”
那货郎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似乎这下才接着这点热汤攒足了勇气,终于道来了他的遭遇。
——腊月初十,刘汉背着许多东西,终于走过了剑阁最后一道关卡。北川城远远地坐落于平原之上,虽然目及可见,但是刘汉多年往来北川三郡之间,深知今晚是肯定没办法到北川附近人多的村落了。
这是一个清朗的冬夜,月亮将满而略缺地高悬中天。
刘汉这样的货郎知道,倘若来不得回村,可以先去附近一处已经荒败的府邸暂时休息一晚。府邸原属于杨氏一族,十年前因杨美人入宫后行刺圣上而满门流放,自此,这奢华雅致的府邸便空了下来,昨日许多繁华都如泡影般消散徒留下一栋鬼宅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刘汉并非第一次不请自来,早已熟门熟路的他对此地毫无惧怕。
杨家宅邸是已经被贴了封条又融了金锁的,货郎自然不能进去。然而宅院前面门头处屋檐下却有个开阔的房檐,恰好与石阶形成一处类似亭台的建筑,可做过路人的暂时栖身之处。若胆子再大一些,还可以绕到宅院后面半坍圮的马棚中,那边还有些之前货郎新整理出来的干草,恰好铺成一张床铺,可以在上面歇息一夜。
刘汉急于回家,这次便不打算去后面马棚睡觉,只是坐在前门屋檐下打瞌睡。
杨家宅院位于隆山东侧,可远眺北川城,刘汉坐在房檐下打着瞌睡,远远望着灯火,数着自己家的位置。
忽而一个带着寒意的夜风穿过,风势恰好敲在门板上,金色的锁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刘汉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依靠着角落坐在地上,眯着眼打盹,打算捱过一夜。
不一会儿,刘汉在半梦半醒间忽而听到了仿佛有什么乐器敲打的声音,却又似乎不大像大越民间的曲调。他本不在意,那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最后竟然似乎就是从身边早已荒废的院落中传出一般。
刘汉陡然清醒,一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才确凿地听见了,那奏乐声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确确实实从身后杨家宅邸中传出的礼乐声,甚至于,那声音中还跟着人和唱的曲调,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藏在钟鼓乐器声中时隐时现。
那冷风迎面袭来,吹得浑身湿透的刘汉一个寒颤,这才如梦初醒般跌跌爬爬地站起来。一道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暖黄色的灯光还透着几分温馨美好。
刘汉惊惧交加地喘着气,好一会才壮着胆子哆哆嗦嗦走上前,透过门缝看过去,只见这昏黄的灯光自正厅透出,隔着纸窗能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似乎坐在桌边喝着酒,耳边除了乐声,仿佛又响起了钟鸣鼎食之家欢饮达旦觥筹交错的热闹声。
刘汉吓得跌坐在地上,两股战战,那黄色的高朋满座的夜宴透出的欢喜让他背脊发凉。等到腿上好不容易攒了一些力气,刘汉便蹭一下站起身,刚回头跑了几步,又腿一软摔在地上。恍惚间仿佛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头也不敢回,东西也顾不上捡,手脚并用地狼狈逃走了。
货郎刘汉讲完,我只觉得刚刚喝了热汤暖和起来的身体似乎从脚底生出一股凉意。
身旁几乎没有旁人说话,后来还是一个大叔啐了刘汉一句:“讲的什么东西,大过年的说这些晦气玩意!我瞧你就是想引起许大人注意呢!”
“我没有!我没事编造这些缺德玩意干什么?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何必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那货郎大约有些生气了,转头看向我,“许大人,你说我拿这些事情跟你开玩笑干什么?我能这么分不清轻重吗?”
我轻轻出了一口气,笑着安慰了一句:“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不过我看这事儿大约也不是什么怪力乱神,可能就是山贼见这大宅院空了太久了,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据点,与手下饮酒作乐,恰好被货郎大哥发现了。”
周遭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还是许大人说得靠谱,我看八九不离十呢!”“是啊是啊,我就这么觉得!不然还能是什么?”
我跟着笑着附和众人的话,一缕不安却隐隐约约在脑子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