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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王朝升平十二年是农历戊戌年。腊月初八日一大早,太阳终于冲出阴雨绵绵了二十多天的厚厚云层,晾晒金布一般把阳光铺在了巍峨雄伟的殿州城。
因为连日阴雨,道路湿滑,再加上路上发生奴婢逃亡事件,本来早就该到殿州上任的新任知府陶敏及其一家,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拖到昨日傍晚才在北城门关闭前一刻钟进了城。
虽然有管家陶蝈儿带人先行几天来殿州打点,但依旧忙得没个条理。
比如早餐,虽然有腊八粥、鸡脯肉燕、蟹黄包、鸡油卷,还有陶敏的家乡西凤道的特产臊子面,摆了一大桌子,但跟往日相比,仍然显得简薄了些。知府夫人马喜儿为此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了,吓得上下人等不敢吭声。
“真是没想到,殿州府衙居然这么破,这么小!”腊八日一大早,新任殿州知府陶敏一家在中进正厅吃早餐。府台夫人马喜儿撇着嘴,斜着眼,轻蔑地道。
“前院连个多余的书房都没有,还得跟父亲共用……”说这话的是三公子,十四岁的陶荣。
“你好歹有间西厢房,我们兄弟居然挤在一间东厢房里!”说这话的是陶敏的长子和次子,十六岁的陶龙、陶虎,是一对双胞胎。
“娘,我要单独的院子,我还要大花园!娘哪天宴客,我连个单独的院子和大花园都没有,岂不丢脸?”说这话的是知府唯一的嫡女、十四岁的陶玉。她是陶荣的双胞胎妹妹。
马喜儿撇着嘴,气愤地道:“我呢,堂堂知府夫人,早上竟然是被公鸡打鸣叫起来的!这还不算,起来一看,居然满院子都是鸡屎鸭粪!”
“就是,就是,那些猪哼哼唧唧,鸡鸭咕咕嘎嘎,吵死了!”陶玉学着马喜儿撇着嘴,斜着眼。
公子们也吐槽道:“小厮脚丫子臭得,熏得我们一夜未睡!”
陶蝈儿苦着脸解释道:“前任知府李世大人的家眷早就进了京,这里只有李大人和几个长随、老家人居住。他们没有规矩,把后宅弄成了菜园鸡窝猪圈。”
“老爷,上任大宴宾客的事我看还是免了吧!没地!”马喜儿怨恨地道。
陶敏半天没出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哼”了一声,大家都吓得不敢言语了。
正在布菜伺候他的成姨娘吓得掉了筷子。而另一个姨娘,也是马喜儿远房堂妹的小马氏,大名马粉花。正在服侍堂姐马氏喜儿,也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这两个姨娘都是夫人的心腹。不是心腹活不到今天。
夫人、公子、小姐对府邸不满意,她们却心满意足。在公子尚且两人挤在一间西厢房的情况下,她们居然能分别住在中进的东、西厢房里,简直不要太好了。夫人马喜儿无论多么疼爱儿子,也不可能把成年的公子放到后进女眷的院子里来吧。
大家虽然满腹牢骚,但在陶敏的威压下,也只得安静地吃饭。
这家人很有意思。孩子都是夫人生的,跟姨娘无关,自然没有庶子、庶女。马夫人生了两胎,却得了三男一女四个。两个大的是一对公子,长得跟父亲陶敏一个模样,都是方头大耳身体壮实,给人憨厚又有些傻气的奇怪的感觉。两个小的是一对龙凤胎,都像夫人马喜儿,身形纤瘦,尖嘴猴腮,机灵活跳,却显得吝啬尖刻。好在三公子陶荣虽然年仅十四岁,却已经在陶敏上一任夏州知府任上时,在秋闱中了举人!倒是两个大公子虽然十六了,却是连童生都没有过。
陶敏搁下饭碗,示意成姨娘、马姨娘和一干仆人都下去了,只留下外管家陶蝈儿和内管家陶蜢儿。这夫妻俩分别是老爷和夫人的心腹。
陶敏道:“如何,这几日可探查到什么情况?”
陶蝈儿裂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红牙肉。他谄媚地道:“老爷,夫人。有这么几件事情。一是,这前任知府李世李大人等老爷不到,就带着推官林谦和长随去了北城外的天云山的天云寺,和高僧论佛讲禅去了,只留下一个老家人等我们。通判刘希虽然在城内,却不住在通判宅。他是殿州人,在城内有自己的府邸。老奴今早已经知会知府的老家人去信给李知府和通判了!”
陶敏明白了,今日腊八日大开仪门、宣读圣旨、三叩首礼,交接官印的典礼泡汤了。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老爷,这通判既是殿州人,又怎能在殿州本地为官?这是得了谁的势?”马喜儿敏感地道。
还别说,这马喜儿还真的有些政治头脑。
因为大成王朝规定,大小官员都不得在家乡任职。
陶敏就道:“说说这通判和推官吧。”
“是。按国制,殿州知府是从四品,殿州通判和推官也都低了半级。推官林谦是从七品,他是李知府的外甥。殿州通判刘希是从五品。他进士出身,原是颂县县令。六年前因父亡回家丁忧。恰逢倭寇上岸,将原来的殿州通判枭了首,朝廷匆忙间,夺情就地起复,他便做了殿州通判!如今几年过去了,倒也没有御史参他。”
一家人饭桌上猛然听说“枭首”二字,都吓得脸色苍白。
陶荣忍不住问道:“怎么堂堂一府通判竟然会被倭寇枭首?这殿州岂不是危险得紧?”
陶蝈儿惴惴不安地道:“这个老奴还没查清楚。想必只是一场意外。”
马喜儿有些作呕,道:“快别说了。一大早,还吃着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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