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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棠辞趴在床上听得直想将耳朵蒙住,此刻话音戛然而止,她不禁回头一望,却见渔僮被樵青拽了出去,只柔珂一人拎着油纸包走近床榻。
“我今晨进宫去了,可有好好喝药?”柔珂坐在床沿,说着便伸手探触了棠辞的额头,幸好只微微发热。
棠辞直勾勾地盯着柔珂看,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喝了,你命人添了蜜浆?”
不就半日没见,作甚傻里傻气地?
柔珂被瞧得脸颊微微发烫了,轻轻将她不安分的眼睛蒙住:“即便我在,你喝药也不乖觉,我自是不放心。”
“不知是哪里的蜜浆,添了竟也还不及你喂我的药汁好喝。”棠辞握住柔珂的手腕,却并不使力推开,只略带怨怪地笑道,“阿涴,我看不见你了。”
眼睛蒙住了也无济于事,柔珂的脸颊越发烫了,别过脸去:“该午憩了,你正好歇歇神。再说了,我有甚好看的?”
“我儿时常挂在嘴边的话竟被你忘了么?”棠辞将柔珂的手拿开,睁着一双不乏真挚的眼睛看向柔珂,“见到阿涴的第一眼我便喜欢上阿涴了,否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怎会破涕为笑?除了我母亲,阿涴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
幼时,面对长辈们刁钻的调戏之言,永嘉总这般回应。
今时不比往日,棠辞兴许还怀着孩提时的稚嫩心思,只把柔珂看作缘定相好的金兰姐妹,可柔珂自十二年前发现自己竟只担忧棠辞的生死后便一晌惊梦,待经年累月后彻底醒悟,早将她视作了性命。柔珂自认为她看棠辞,与棠辞看她应当……是不同的。
“巧言令色。”柔珂佯怒掐了掐她的脸蛋,“我十一岁生辰享宴时,你一个还没半人高的小孩儿抢着行酒令。当着懿慈伯母的面向我说什么‘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胡白放诞之言还不自知,宴毕回宫后被懿慈伯母罚跪了半夜,次日还哭哭嚷嚷地寻我说理,莫是忘了教训?”
说到懿慈,棠辞眼底的笑意俱都渐渐散了去,眸色也转冷。
柔珂知悉她心中所想,安慰道:“碧云寺清修之地,伯母有春华姑姑贴身照料,暂时无碍的。”
“我知道。”棠辞顿了顿,紧抿嘴唇斟酌酝酿了一番,“时机尚未成熟,只能瞒着她,任由她担心,是我不孝。”
柔珂不语,若此刻横加干涉,反倒使憋闷已久的情绪更无从宣泄,只静静地一遍遍抚触她的手背。
良久,见她神色和缓少许后才问道:“你昨日呈上去的议案经御览后被他采纳了?”
棠辞点点头,唇角勾笑:“主派的赈灾大臣是吏部连旷达,而后是我,方才听老师说,韩儒那儿有意将沈逸塞进来,犹嫌水清,只想着浑水摸鱼才好。”
“……既有他人,你何不如再养几日伤?”
棠辞摇头,无奈道:“养不得,邸报尚未传至,湖寻二州情况未明。连旷达为官刚正清廉,沈逸那厮却是他容不得我,我也容不得他,若让他抢上前去,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再者……”她反握住柔珂温软的手,笑得肆意,“湖州那儿有个人值得去会会,我再不去,恐使他明珠蒙尘心灰意冷了。”
淳祐帝登基时,除却秦延以及宁死不从的几位良臣武将外,确有不少辞官隐退之人,只不知棠辞口中所说是何人。更何况走过十二个春秋,是否还靠得住又当考虑。
柔珂在心底将几个可能的人选默默过了一遍,当年新帝登基时朝臣更替是如何光景,她到底比棠辞清楚一些,总比盲人摸象来得可靠些。
“阿涴,我闻着酥糖的味道了。”棠辞遥手一指桌上的油纸包,还作势咽了咽口水。
柔珂轻笑几声:“狗鼻子不成?”走过去拆了红绳,用碎纸包住一块,递到她嘴边,见她小兔子般细碎地咬了几大口,将腮帮子塞得鼓了少许,笑意更甚,“午膳未吃么?馋成这样?”
棠辞眯眼笑了笑,含糊不清道:“阿涴不在身边,吃饭都不可口了。”
“也得你乖乖喝药了才许你吃的。”不知不觉间便带出年少时哄小孩的口吻,小孩如今长成了大人,却并不是如幼时所愿在自己眼前扑蝶戏鱼无忧无虑地长大,反倒差了十二载的光阴岁月无从参与,柔珂忍下鼻间的酸涩,笑道,“我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
承诺下的轻巧,可她却忘了自己总有一语成箴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