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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起来的这些人,有不少是奔着常之霖来的,不过她们大多骄矜克制,不会做出霓君那般丢人现眼之事,只暗自寻找或策划机会,望能出其不意打动公子心,击败沈娡,取而代之。值得一提的是,霓君已被钟芮迟驱赶出苑,沈娡和常之霖暂时不会受到类似的尴尬打扰了。
裘琬茹受宫中之命,来玲珑苑中为贤安夫人和白夫人送上春日御礼,她穿着淡褐色的宫服,发髻妆容无不稳重端庄,因是苑内出身,且两位老夫人德高望重,品阶高她不少,所以即便是代表宫中而来,她也是谦逊有礼,从容不迫,让两位老夫人深感欣慰。
拜辞二位夫人后,裘琬茹正欲直接回宫,却在扛轿转弯的时候看到树下等候着的常之霖。
她命人停住,下了轿,在一棵树后默默地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常之霖了。常之霖此刻没有抚琴,而是背靠树干随意坐着,姿态潇洒不拘,花叶随风落在他的身上和琴上,宛若画卷。他的神态本有点萧颓,突然间,绽放了光彩。
裘琬茹下意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沈娡朝他这边走来了。
看清沈娡后,裘琬茹轻轻地退后几步,转过脸静静伫立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上轿启行。回宫后,三皇子宫中之人照例来请,她却婉拒了那人,回到自己房中怔怔出神。
三皇子听闻裘琬茹身体不适,也不遣人找御医,径自只带了一个小宦官来到裘琬茹处探望。宫中女官宫女们与皇子大臣间本就多风流传情之事,并不像后宫妃嫔的居所那样注意男女之防,并且两人的关系也是半公开默认的,故而一路畅通无阻,三皇子入内时,裘琬茹正垂首黯然,见他来,慌忙擦去泪水,笑脸相迎。
小宦官躬身退下,临走时且不忘关上房门,动作极为小心安静。
“是刚从玲珑苑回来么?”三皇子说此话的神态极为平常,裘琬茹心中不安,面上也若无其事:“是的。”
“两位老夫人可还安康?”
“贤安夫人和白夫人都气色不错,言谈间也颇有喜气,想必和之前太子临幸之事有关。”一说到这个,裘琬茹不禁又想起沈娡,眼神一暗。
三皇子并不提及常之霖,而是问了许多其他之事。裘琬茹小心应答,渐渐地被转移了注意力,虽眼角泪痕隐隐,神态却是放松多了。就在此时,三皇子伸出手,将裘琬茹搂入怀内。
裘琬茹一愣,随即眼泪又流了出来。
“殿下,为什么你如此温柔呢?”
三皇子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拥着她。两人的身影投射在房内屏风之上,伴随窗外清风月影,却透露出些凄凉之意来。
“父皇的病,怕是撑不过今秋了。”三皇子忽然轻声道。
裘琬茹一惊:“那……”
“恩。”
裘琬茹身子微微颤抖,三皇子将她搂紧了些:“你生来就是我的人。即便我不娶你,将来我势败,你们家也必定一塌涂地,逃不过。与其把你交给别人,还不如让我来爱你,没人能比我对你更好。”
裘琬茹哽咽了:“我至死跟随殿下。”
“傻丫头。”三皇子声音淡淡,却不容置喙:“你不会死的,在我死之前。”
春初正逢萧皇后千秋,甘泉宫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从白天到夜晚都是热闹非凡。萧皇后出身塞北萧氏,虽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却数十年稳坐中宫,受到众人尊敬。有头有脸的妃嫔们大多也已上了年纪,带着宫内大大小小的皇子公主们前来贺寿,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睦。
萧皇后的容貌在年轻的时候也只能算清秀,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便不再刻意修饰,妆容肃穆端庄,倒多出一份令人钦服的母仪天下之姿。她端坐在正位之上,含笑接受众人的祝贺,那情景落在几位有子的妃子眼中,别有一番滋味。
包括太子在内,宫中成年受封的共有七位皇子,个个都俊美轩昂气质不凡。太子和六皇子,七皇子亲生母亲皆已去世;大皇子和四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皆为玉藻宫珍妃所生;三皇子亲母为长乐宫主位裘淑妃;五皇子之母则是出身伏虎川陈氏的昭阳宫俪妃。
珍妃体态丰腴,脸也是圆润无角,看着极为慈祥和气。俪妃则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一看便知身体不好。裘淑妃三十来岁,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在这一批入宫的妃嫔中算是最好看的了。
在场的那些年轻艳丽的妃嫔们大多位份不高,皆是近些年选入宫中的,因今上圣体欠安,她们也都没能生下皇子或公主,面上虽是喜气洋洋,心中不免都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此等盛事,出入宫中的都是显赫至尊之人,权贵云集,醉熏人目。就在甘泉宫的宴会进入□□之时,沈娡披着灰色的披风,盖住了头,随一位宦官及一队宫娥行走在洁白素雅的长道之上。
她其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又一次踏入了这个曾经困缚了她一生的地方。
宫阙恢宏,灯火辉煌。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即便脚下步伐不错,沈娡心里还是分了很多次神,恍惚了很多次。
今日刚散学回家,沈乐便一脸紧张地告诉她,那位大人要召见她。
关于沈乐暗中效忠之人,沈娡一直多有猜测,甚至还曾经怀疑到了仇人身上,后又推翻了。今日就能揭晓谜底,她有些释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宦官东拐西歪,最终将她引进了一座平淡无奇的宫殿之内。这宫殿无论是规格还是装饰都中规中矩,看不出有任何风光受宠之处,沈娡前世也不记得宫中有这样一处地方。明睿帝即位后,曾经大肆修葺过一番皇宫,想必是那时候拆掉了。
宦官尖声上报之时,沈娡听到那人的称呼,顿时心中一凛。
升平公主。
这个公主,可相当不一般。
她是敏仁帝元后唯一的孩子,也是敏仁帝能够确认的,唯一真正爱着的孩子。
敏仁帝在世之时,对她一向是淡淡的,说不上有多宠爱,也很少当众提及。这位身份最尊贵又最凄凉的公主行事很低调,故而从头到尾并没有被卷入争储的风暴之中,直到新帝的人选确定下之后,一份额外的圣旨昭示了敏仁帝对这位公主暗中的保护和关照。
丰厚到令人咋舌的领地赐封,背景强厚的夫家人选与钦定保护人,以及专门为了她而定下的铁律,保证了无论是谁当了新帝,升平公主也都是大景朝最尊贵的女性。
明睿帝即位后,对这位往昔没什么交情的长姐相当优待,基本上履行了对敏仁帝的承诺。一是父皇遗命不可违抗,二是她再怎样尊贵,也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丝毫不动摇他的地位,反而还是属于皇室的势力,能够一齐抵抗地方抬头世族,这一点令他非常放心且信任。
“进来吧。”
升平公主斜躺在纱帘之后,声音慵懒中带着点嘶哑。
沈娡躬身碎步走到纱帘附近,屈身行礼。
“真是漂亮的姿态,虽然你从未入过宫,却比这宫里很多人都要做的好。”升平公主说话不紧不慢,语调也是平平,却有种莫名令人信服的魔力:“掀起帘子进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你我都是女人,没有什么可避嫌的。”
沈娡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摘下披风,掀起纱帘跪伏在升平公主跟前。
升平公主伸出手,慢慢抬起了沈娡的下颌,迫她的眼睛对上了她的。
多么清冷的一张脸啊。
淡淡的直眉,狭长的凤眼,高挺精致的鼻子,凉薄的双唇,以及雪一般无暇的肌肤。她穿着深红色的纱衣,乌发在脑后随意半盘起来,一部分散落在肩上,却奇怪的没有半分妩媚之感,只有种说不清的冷意。
她身上传来的,也是梅花一般的冷香,芬芳中带着些许苦涩,那苦涩又比芬芳更加勾人心魄。升平公主宛如触碰艺术品一般怜惜地摩挲着沈娡的脸,动作轻柔无比:“真是一个美人儿啊,如果我不是公主而是皇子,一定会让你做我的皇妃。”
沈娡不敢大声说话,低低道:“谢公主夸赞。”
“不仅美丽,还那么聪明,真是叫我爱不释手。”升平公主放开沈娡,以手撑颊侧卧道:“你在玲珑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做的非常出色。”
沈娡照例谦逊不敢当。
“我听你的姐姐说,你是想做女官对吧?”升平公主勾起沈娡的一缕秀发,在指尖缠绕玩弄着:“正好我也需要一位得力之人在宫中助我,你在玲珑苑好好表现,将来闺阁科举也不要太差,我有能力保你坐上这宫中女官最高的位置。”
沈娡心中欣喜,面上也丝毫不掩饰,诚挚地叩首谢恩。升平公主看到她如此,反而浮起几丝玩味之笑,命人重重赏了她后,送她出了宫。
疑云尽散之后,沈娡反复衡量琢磨,都觉得搭上这样一个人物,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前世升平公主与明睿帝和平共处并不是因为二人同盟——无论是谁,只要是新帝她就能和平共处的。至于这一世,明睿帝还不一定会登上皇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