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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劭平见弟弟与他招呼,一张看似斯文的面孔霎时虎了下来,蹭一声站起身来,把个牛皮纸袋嘭地甩到唐劭明胸口。唐劭明被这阵势唬了一跳,禁不住一哆嗦。
唐劭平见他这副畏缩相,更是冒火,只碍于老太太在旁侧,不好发作,强压了火气道:“劭明,你是越发不成话了!不准你报军校,就偷用印鉴!前日那边打电话到家里查问,父亲气得肺都炸了!”
唐太太淡定地由着长子发飙,只低头喝茶,不言语。唐劭明也一头雾水立在那听着。
“还翻译官……你真当军中与洋行一般行事了。看你那一步三咳的样!”
一步三咳……唐劭明原本耷拉着脑袋,一听这四个字,立时憋了个红脸,绷不住扑哧一声想笑,不料却被口水呛了,恨不能把肺咳出来。他虽不及唐劭平虎背熊腰,但这个头少说也有一米八,拉壮丁自是当仁不让,怎生到他哥眼里就成了弱柳扶风。
唐劭平蹬了他一眼:“再咳!多少人盯着咱家,今日考不取,回来等着挨鞭子!”转身拾了军帽,突然转了温和语气,帮唐太太道了声,“姆妈,我这就去了。”
唐劭明没反应过来,木鸡一般呆立当地,半张着嘴看着他哥风风火火踏出门去,暗叹这人真真是黑旋风托生。
唐太太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做个手势,恰才一直躲在里门的老妈子赶紧见缝插针地把一袋点心塞进他手里。“路上吃。”唐太太打发他出门去。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院外又是一声暴喝。唐劭明心道,这火爆习性,跟从前看过的某个小说里的师长简直如出一辙,往后我别叫他叉我下去砍了就成。
唐劭明做没心没肺状冲唐太太憨笑一个,示意她不必担心,把牛皮纸袋往胳膊下一夹,拢好点心,一溜小跑奔了出去。
这回是唐劭平亲自开车,瞄了一眼那张严肃到抽筋的脸,唐劭明心里咯噔一声,胆战心惊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
车门还没关上,唐劭平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唐劭明抖抖索索地从袋里摸出块酥烧饼塞在嘴里。
一块饼嚼了没两口,这车一个急转弯,唐劭明半张脸结结实实贴上了车窗,一口酥皮全喷了出来。
唐劭平目不斜视,吐出两字:“冒失!”惜字如金……唐劭明长出一口气,不敢跟这火药桶分辩。
下一刻,一块白手帕啪一声甩了过来。“擦了!”
唐劭明战战兢兢地拾过手帕,掸起散落身上的酥饼渣。
“擦玻璃!”
“擦你大头!”这是唐劭明内心所想,怒归怒,不过终究没敢说出口。好汉不吃眼前亏,唐劭明狠命朝挡风玻璃抹了两把,竟然擦出滋溜滋溜的声响,完事,把手帕往唐劭平身侧一掷,继续使劲啃他的酥烧饼。
约莫半小时工夫,这辆隳突过小半个南京城的车就在一座乌瓦白墙的阔大院落前噶然止住了。院外左右各生一株粗壮似有二人合抱的大树,如张龙赵虎般威武不俗,大门右侧挂着一块木头竖匾,上头白底黑字写着八个遒劲大字——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这院落大门两遍都设有岗哨,见有车直开过来,卫兵隔老远便做了个止的手势。
唐劭平把车停到一边,走了出来,将车门咣当一带。唐劭明也赶紧放下烧饼袋子,跟了上去。孰料走了没两步,唐劭平猛一转身,盯着他弟,板着脸不做声。唐劭明心下又是剧烈地一抖,跟这大哥见了不到半个小时,惊惧已深入其心。唐劭明几乎疑心自个是小老婆养的,招得这大哥横竖都看不顺眼。
两人大眼对小眼这么僵了几秒,唐劭平突然一伸手,往唐劭明胸前用力掸了两下,掸毕,一抬头,目光落在唐劭明脸上,又着那手套在他嘴上大力抹了一把,几乎擦掉一层皮。唐劭平拧了眉头,拍掉白手套沾上的酥饼渣,再转身。“做兵,就有个做兵的样!”唐劭平脚下不停,抛下一句话。
唐劭明显然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昆仲情深,只觉到胸前的肋骨似乎被震断了几根,一抹嘴,还好没脱皮。续又快步跟上。
行至门岗,唐劭平递过证件,那卫兵看了一眼,啪一个立正:“长官好!”侧身放行。却拦下了唐劭明。唐劭平见自己兄弟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只得从他胳膊下面抽了那牛皮纸袋,道:“他来应征顾问团的翻译官。”唐劭明在门岗录了名字,卫兵随即放行。
唐劭平对这军校似乎甚是熟稔,径直带了唐劭明穿过空旷地只有几个执勤入伍生例行打扫的操场,拐进右首的两层小楼。
“劭平!”刚进楼,就听得不远处有人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提及之中央军校,前身即为黄埔军校(黄埔正式校名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原址广州黄埔岛),民国十七年三月(1928年)迁校至南京,并更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由于总部设于南京,武汉、成都、洛阳等地设立分校,故总校亦称南京中央军校。
南京的酥烧饼……啊……当超市里除了面包还是面包的时候,某真切思念起酥烧饼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