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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片刻,道:“妹妹太过谦了,我说好,必然是好的,何况妹妹的年纪还小,有这样的功力,不知道让多少大家羞煞!”
说完,忽然一顿,奇道:“妹妹说我这里笔墨颜料一应俱全,难道妹妹自小学画,却没有齐全的颜料画具不成?”
迎春正在苦思冥想,不知在何处落子方能扭转,她自恃棋艺出众,没想到黛玉小小年纪,亦是胸中有丘壑,而且棋路千变万化,天马行空,一时倒被她难住了,听了黛玉的话,她淡淡一笑,道:“四妹妹那里只有几支笔和四五样颜料罢了。从前我见四妹妹没有,她画的画儿又好,我原说拿我攒的梯己托太太和嫂子置办一份,偏四妹妹说太过惹眼,不肯要。”
黛玉闻言,望向惜春的时候,倍添怜惜。
惜春若无其事地道:“有几支笔几样颜料足矣,何必非得样样齐全?我又不是正经学画的,画的画儿也都是废纸,烧的多着呢。”
黛玉道:“妹妹画得这样好,怎能烧了?明儿送我几幅。”
惜春笑道:“姐姐喜欢,我多多画些送姐姐,不过我并未见过外面的风景,都是按着园子里的景色画的,若是不好,姐姐可别嫌弃。”
黛玉道:“妹妹愿意给我,是我的福气,哪能嫌弃?”
棋局未完,姊妹往园子内逛了一回,因天热,不消片刻,便即娇喘微微,香汗淋漓,黛玉忙请她们去亭中歇脚,打发人送上茶果,望着外面的水,心里更加清亮。
她们在园内顽耍,窦夫人却是有事相求,正跟贾敏开口。
贾敏听完,诧异道:“嫂子托我给惜春说一门亲事?这是为何?”听说宁国府的腌臜事情后,贾敏再没上过宁国府半步,正月里宁国府请吃年酒,贾敏便托病未至,连带林睿和林智都只去坐一会然后回来。不过对于惜春的为人,贾敏却是明白,冷心冷面,最不屑宁国府,也是个古怪性儿,亏得迎春性子好,倒渐渐教导出来了,因此贾敏并不厌恶她。
窦夫人叹道:“说来,惜春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若无,兄嫂亦不在意她,孤零零地带着入画住在府里,一应衣食起居都和探丫头一样,在府里竟是谁都不在意的。我们迎春自有我们东院里照料,不缺东西,她就可怜了些,堂堂宁国府嫡出的大姑娘,落得如此。迎春常带她到东院住,日子长了,我心里也疼她,因此想着她嫁个好人家。姑太太别怨我多事,帮她一把,感激与否我也不在乎,只当是给子孙积德了。”
窦夫人又把贾琏打算外放并和贾赦商量等事说了,笑道:“虽不知老爷如何决定,但是我想老爷舍不得芾哥儿,十之j□j会跟着一起出京,我纵然在京城里耽搁些,却只能料理完迎春的终身。等我出了京,惜春的事儿我就鞭长莫及了,思来想去,只能托姑太太费心。话说,就算我们不出京,少不得也得托姑太太替惜春筹谋一二。”
对于贾赦一房意欲离京,贾敏心里明白,也颇赞同,她早从林如海那里听说了,她常常担心荣国府的前程,奈何事已至此,事情早已做下了,无法抹平,自己和王夫人有嫌隙,贾母偏心二房又不听劝,贾敏无可奈何,只能不管。听了窦夫人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贾敏有些动容,道:“嫂子善心,竟是惜春丫头的福分。”
窦夫人道:“只求人生在世,做事无愧于心。我不是大善人,对我好的人我才用心,远着我的,我自然也远着他们。说来,惜春只比玉儿小一岁,耽误不得。”窦夫人乐得把惜春拉拢到自己这一房来,虽不图惜春什么,但是眼看着她被荣国府里耽误,倒有些于心不忍。
贾敏听了,笑道:“嫂子放心,若有极恰当的人家,我就替她打算一回。不过,嫂子可有什么要求?若是依着我的想法,必然是给她挑个读书人家,只是不如宁国府那般富贵。”
窦夫人道:“读书人家最好,宁国府那些人没一个人在意惜春,有姑太太出面,还有不成的?不必十分大富大贵,要紧的是人品。不过惜春是嫡出,又是三等将军的同胞妹子,比迎春还强些,也得门当户对才好。”
贾敏点头道:“且看着罢,惜春年纪还小呢。”
窦夫人深以为然,她原本打算自己在京城时,替惜春相看人家,但是贾琏即将外放出京,一家子人都不在,迎春再出嫁,惜春可谓是孤立无援,总得替她打算些。
一时黛玉带着迎春和惜春回来,姑嫂两个方掩住话题。
晚上,贾敏说给林如海听时,林如海心中一动,想起黛玉荣国府里孤立无援时,只有惜春曾去探望过她两回。他明白惜春其实是冷心无情的性子,探望黛玉未必是和黛玉好,只是因只探春惜春李纨和黛玉住在大观园里,李纨是王夫人的长媳,探春是王夫人的庶女,本就偏向宝钗而轻慢黛玉,所以只有惜春一人和黛玉同病相怜,也是惜春看透了贾家的行事。
正如贾琏打发人送雪雁扶灵回乡一样,惜春和贾琏都是无意之举,若说用心却是称不上。但是林如海却念着他们的这一点善心,听了贾敏的话,沉吟道:“惜春丫头倒是个可怜的孩子,也算是积德了,你就用些心罢。”
贾敏叹道:“宁国府的名声在外面烂透了的,可怜惜春丫头了,幸而她自小长在荣国府,不曾回过宁国府,倒好些。”
林如海仅是一笑,宁国府恶名昭彰,尤其是贾珍,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人物,天底下的恶事没有他没做过的,尤其不知羞耻,林如海为人风雅,连登门都懒怠去,哪肯和他们结交,只盼着这些人早些被处置才好。
林如海心无挂碍,贾敏带着黛玉出门时,他送了林智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中除了权贵的子孙外,收下了天底下无数学子,多是有真才实学方能被选入国子监,国子监的祭酒、先生等都是满腹经纶,林智在那里上学,既能结交同窗好友,又能好好读书。
林智早就觉得在家中寂寞了,听说后,自是愿意。
五月初三是万寿节,林如海虽在假中,仍旧按着品级穿戴,进宫朝贺,贾敏亦按着品级大妆,进宫后先拜见皇后,见到贾母等人,只是微微一笑。
俞皇后召见诸王妃公主诰命等,看到贾母,忽然想起旧事,眸光顿时一冷,待她上前跪拜时,神色也便淡淡的,只对贾敏十分亲热。进宫的诸眷属哪有不知道的,觉得理当如此,毕竟当初贾宝玉抹了林家和俞家两家的颜面,亏得俞皇后好性儿,才没和他们认真计较。如此一想,众人愈加觉得俞林两家厚道,有古人之风。
俞皇后从赵安嘴里知道她们的想法后,嗤之以鼻地道:“但凡是大肚能容的就是有古人之风,若是继续追究,便是气量狭小,果然都不曾替受了委屈的人想过。今日我本想问问史太君他孙子是否学好了礼仪规矩,一想今日是万寿节,便作罢了。”
赵安笑道:“世人自然都替自己着想,哪里想过别人?不过娘娘的态度人尽皆知,也算是给林妹妹和俞公爷出气了。”
俞皇后犹觉不解气,无他,俞恒是她嫡亲且是唯一的兄弟,怎能不怒。
贾母何曾不知俞皇后今日举动是因为那日宝玉的言语,可是事情早已过去多时,宝玉挨了几次打,受了许多委屈,还想怎样?宫中赐宴时,许多人避而远之,贾母只觉得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却又不能流露出丝毫。
万寿节何等热闹,宫宴何等精致,贾母皆不萦怀,从宫里出来,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若是在宫里再等些时候,怕是撑不住了。
窦夫人心里明白,素知贾母要强,便不揭破。
万寿节后不久,林如海上任,接手礼部,忙碌半个月,一一考察清楚,又请示过长庆帝,将剩下进士,连同旧年所点尚未得到职缺的进士都安排妥当,除了十几个留在京城外,余者都选入外班,分布大江南北各个县城。
其中,贾琏如愿得到了一个位于西北的七品县令。
他们的行李早就打点好了,只需回贾母一声,接了吏部文书便能启程,贾母本不在意他们一房,鼓励了贾琏几句,便不再过问了。
贾赦思来想去,终究是舍不得贾芾,便跑到林如海跟前,求林如海给自己谋个和贾琏在一处的缺。林如海并未一口答应,他也不想任人唯亲,便去请问长庆帝。
长庆帝听林如海说明来龙去脉,想到贾赦素来一无是处,这么多年半点公务未曾沾手,闻得他竟是不舍孙子才跟了去,倒觉得好笑。荣国府离了贾赦一房,下剩的都没有什么本事,长庆帝不愿那些腌臜事情祸及贾琏这样的人才,若是贾赦一房不在京城,自己将来出手处置他们,太上皇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继承爵位的是贾赦,而非贾政。于是,长庆帝便点在西北点了一个军中的职位。这个职位是虚职,距离贾琏极近,并不管事,即便管,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不了当地的兵权。
贾家本就是行伍出身,贾代善还有不少旧部留下,长庆帝意欲尽数收入心腹之手,可巧镇守西北的将领便是贾代善的旧部,长庆帝将贾赦放在那里,上峰却是长庆帝的心腹,借着贾赦倒容易和那将领有所来往,于国有益无害。
贾赦得到消息后,忙谢主隆恩,欢天喜地地去收拾行李,打算和贾琏一起出京。乃因窦夫人带着迎春留在京城一年半载,提醒贾赦道:“老爷还没回老太太呢。”
贾赦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懊恼。
贾芾听说贾赦一起离开,欢喜地道:“祖父不会离开孙儿罢?”
贾赦笑着点头,为了孙子,他不在乎跋山涉水。
贾芾立即伸手攥着贾赦的手指,道:“祖父去告诉老祖宗,孙儿陪着祖父一起去。”
贾赦听了,心里熨帖,去告诉贾母。
贾母本来想着贾琏一人外放,没想到贾赦竟也要随着去,骤然得知,登时满心不悦,道:“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头发胡子花白,成日家在府里和小老婆喝酒,我也不来管你,你出京做什么?受得了一路颠簸风霜?到了那里,又能做什么?”
王夫人带着元春宝钗探春等都在房中,听到贾赦的意思,心里闪过一抹喜意。
贾赦一房不在荣国府,那便是自己真正的当家作主了。纵使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王夫人管家,心里却并不满足,越发想好的都留给宝玉。
贾赦不在意地摆手道:“我也只是舍不得芾哥儿罢了,正经差事不会办,所以只是个闲职,老太太不必担心!我年纪虽然大了,实则也不过五十多,天天上等补品吃着,还能上马呢。再说了,有琏儿两口子一路照应,出不了事情。”
贾芾攥着贾赦的手,嫩生生地道:“老祖宗,我也舍不得祖父!”
贾母面沉如水,看了贾芾一眼,然后瞅着贾赦道:“你若是舍不得芾哥儿,留芾哥儿在家就是,何必你去?”
贾赦说道:“芾哥儿年纪还小,哪能叫他离开父母?我心里可不舍得芾哥儿受委屈。若是因为跟着我,日后和他父母疏远,我的罪过就大了。老太太放心罢,我素日行事虽然不大妥当,可是吏部文书都下来了,不能违抗。”
贾母听了,沉默片刻,便没再如何反对。
贾赦却是看了贾母一眼,道:“等我和琏儿一道出京了,只剩母亲在家,须得好生保重才是。”离开贾母房中,又嘱咐了贾政一番。
贾政对贾赦的举动感到十分诧异,听了,忙满口答应。
因贾母并未反对,贾赦心知肚明,她本就不在意自己去留,所以并未极力挽留,叹息一声,抱着孙子打发人去收拾东西了。既然打算出京,不知道多少年后才回来,那些要留给孙子的东西还是统统带走的好。
窦夫人并未在意,给迎春攒的东西都已经留下了,另外大头从公中出,不用让贾赦再添东西给她做嫁妆,当然了,若是贾赦愿意,她也求之不得。
因贾琏夫妇等人都出京,他们打算将东西都带走,所以梨香院便空置下来了,王夫人冷眼看着他们收拾,忽然想着梨香院离自己正房最近,便过来同贾母商议,等贾琏夫妇走后,让薛姨妈迁入其中,好来往走动。
薛姨妈和宝钗正陪着贾母说笑,听了这话,薛姨妈忙站起身,道:“这如何使得?我们住得本就清静,梨香院是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的居所,我们岂能住进去?”
王夫人却想让薛姨妈离自己更近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走了,梨香院空着岂不可惜?不知道几年后才回来呢。梨香院清净自在,离我又近,是极好的所在。他们去了,你们住进去,也便宜,别人如何能挑出不是来呢?”
宝钗道:“姨妈好意,我和妈妈心里都明白,不过没有琏二爷和琏二奶奶才走,我们就住进去的道理,说出去,让人笑话。且等等再说罢,我们家那么许多东西,收拾起来费事。”
贾母坐在上头眯着眼睛听完,点头赞道:“还是宝丫头懂礼数。”
王夫人面上一热,不知说什么好。
宝钗见状,忙岔开,又暗示薛姨妈,薛姨妈笑问起元春的嫁妆置办得如何了,又问西宁王府什么时候请期云云,提到元春的终身大事,王夫人果然不在意先前的主意了。
这件事本是在贾母房里说的,并无外人在,但是东院里原有耳目在这里,当日便知道了,气得贾赦破口大骂,他们虽然点了差事,但是还没启程呢,这就惦记着贾琏和陈娇娇住的梨香院了,假以时日,自己不在京城,岂不是东院也被霸占了。
不妨贾芾在跟前,听了个一清二楚,虽然不大明白,却知道有人要住他们家,不几日,他随着贾赦父子祭过宗祠,拜别贾母,忽见宝钗站在一旁,贾芾立即跑到跟前,仰脸道:“薛姑姑,你们时候回自己的家?”
因贾赦一房一去不知几时归,族中许多人在,闻听此言,不觉十分诧异。
宝钗亦不知贾芾这话从何说起,呆愣在当地。
贾母眼睛一眯,端起茶碗喝茶不语。
贾芾见宝钗不回答自己的话,满心不悦,撅嘴道:“梨香院是我们家,薛姑姑是不是没有家?所以要住在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