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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伤流血了,好歹让宫人们包扎包扎。多余的不敢说了,他们见太子一脸的黯然神伤,如同平白被人戴了一顶绿帽的丈夫,咬牙隐忍着,面色都青完了。
其实庆朝的官们进堂子找乐子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并没藏着掖着,只要不是争风吃醋打出了毛病,一般也懒得管。像沈文昭这样的,已经算是洁身自好的了,不过是进堂子吃杯茶,静静看一阵梅子黄时雨,根本就不找粉头的,粉头们送上门去他也不偢睬,就是吃他的茶,看他的景,如此而已,值得太子这样急赤白脸的黯然神伤?
贵人们的心思,当真不好猜,还是不猜了,他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把“沈洗马”找回来,就把“沈洗马”找回来。
人找回来了,来得急匆匆的,进了东宫行过礼,劈头就问:“殿下找奴才何事?”
萧恒微微一笑,看着他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殿下若是无事,奴才告退了!”
沈文昭说完便走,一点要留的意思都没有。
萧恒倏然立起,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腕,没轻没重的,一抓就抓出一圈淤青。
“孤让你陪孤坐一会儿你不肯么?!”
沈文昭一甩手,又一甩手,甩不开,嗤笑一声,心想:到底是长成大人了,有把子力气,捏得人动弹不得了!
太子人高马大,比沈文昭整整高了一个头,这种个头,站起来威势惊人,这时俯下/身来,压过去,犹如一片当头罩下的阴影。
“殿下,奴才一月只有两次休沐,一次休沐只有两日长短,除此之外,您和我几乎日夜相对,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完的,非得这时候说?”
“……”萧恒被他挤兑得急了,一脱口就是大实话,“孤就是想时刻看见你,一刻看不见心里就难受……”
“哟!殿下,您今年足岁十八,虚岁十九了,怎么,还没断奶?”
沈文昭天生一根毒舌,挖苦谁谁都要脱一层皮,萧恒偏不怕,偏要迎锋而上,即便让他的软刀子扎一身,他也要说,而且专拣肉麻的说。
“没断,不然你除了衣衫让我吃一口?”萧恒笑得十分光棍,另只手顺势摸进了沈文昭的衣衫里,大有假戏真做的意思。
又来了!这位老挑这样不合时宜的玩笑来开!
“殿下有事请说事,别净说些不着调的!”
萧恒见他眉峰倒竖,是真恼了,无奈换成一张正经面孔,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前阵子那桩公案,父皇发落了。那几位的死罪免了,全部圈起来关着。”
沈文昭一听,悚然一惊——竟是不杀,一直关到死么?!那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呢!
他们这是在说二皇子谋逆一案。到底是谋逆大罪,十恶不赦的罪过,不是单单发落主谋就能过关的,没有一群人相帮,纵然有心,也断断做不到这个份上。这类案子,不查则已,一查势必牵连深广,从上到下,从内廷到朝堂,从帝京到边陲,该罚的早已经罚过了,该斩草除根的也都已经斩草除根了。二、三、五三位皇子的母族几乎夷灭殆尽,整个庆朝上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羽翼都剪除干净了,几位皇子却迟迟没有发落。
皇帝虽然是家天下的天子,骨子里却还向往贫家小户的骨肉温情,希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这次这桩公案,几个长成的儿子,死了一个,反了三个,还有一个差点儿也没了。挣命挣了十来年,勾心斗角,费尽心机,图的什么呢?
奈何家天下,骨肉尚无恩。皇帝看不破,心里煎熬,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半年了,终于定了决心,不杀了,关着吧,关一辈子,到死那天为止。
沈文昭听了,除了心惊,还觉得心凉。一辈子囚在一处院落,几十年,每天看同一群人,同一种景,抬头望同一片窄天空,脚下踏着同一块圈好了的地,几十年,万来天,腻了也出不来,除非死了。失了势的凤子龙孙,被一圈圈的兵卒围困一辈子,再过几年,怕是连服侍他们的人都要欺凌他们,吃穿用度虽不至于亏待,但周围的人扎心窝子的话多说几句,再看看自己现如今住的这座牢笼,活着真没什么大意思了。更有甚者,服侍他们的人落井下石,克扣吃穿用度,想方设法一趟趟从他们身上刮油水,没得可刮了,暗地里整治人的办法多着呢!如果皇帝不闻不问的话,这三位皇子极可能活得猪狗不如。这样的下场会是何等凄惨,当真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现如今的皇帝还在倒还好说,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后,皇帝驾鹤西归,太子登基,对向自己下过杀手的兄弟,感情能深到哪去?那时候还要赖活,活得就更不像人了。
不杀,在沈文昭看来真不能叫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