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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出一批有潜质、有观众缘的新人,但更多的,是想利用机会将自家相中的新人推出去,刷刷知名度,炒作炒作新闻,拓展拓展人气……

    倒退个十几二十年,搞音乐的还能玩玩曲高和寡那一套,自诩为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作品出色就不怕没人买账。可现如今是全民娱乐的时代,凡事都要讲噱头、讲包装,面对大把大把眼花缭乱的选择对象,谁还有耐心去寻找一张分分钟被埋没在芸芸众生里的模糊脸孔?做艺人最怕没人认识,更怕被人遗忘。

    初选的门槛并不高,基本上长相过得去,唱歌不走调,言谈举止正常的都有机会过关。比赛那天陆孝严是陪着沐夏一起去的,做戏总要做到底,除了加油打气之外,他还顺便带沐夏去见了电视台里一些相熟的朋友,客气地拜托对方帮忙好好“关照”沐夏。他陆孝严本事再不济,好歹也是陆远腾的儿子,背靠着诺达一间天华国际,亲自过来说话总会有人给三分薄面。至于能“关照”到哪一步,就看往后的运作和沐夏的造化了。

    说也凑巧,打这主意的不单陆孝严一个,还有他上辈子有缘无分的前妻盛旷。盛旷身边也带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二十几岁年纪,穿着打扮新潮又时尚,看样子不是金鼎打算推出的新人,就是近期关注的潜力股,也是找人打招呼通气来的。

    这时候的盛旷还不认识陆孝严,或者说名字应该有听说过,但没什么交集。在陆孝严的计划里头盛旷是很重要的一号人物,就算没有这次偶遇他也准备主动去会一会盛旷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相同的朋友自然不会少,所以不等陆孝严提出来,已经有人主动为他们做起了介绍。

    跟盛旷说客套话寒暄的时候,陆孝严意外发现凌希背着吉他从另一头的楼梯走了下来。因为身高和比例的关系,凌希走在人群里总是很显眼,再加上他独特的大步走路姿势,各种熟悉无比的小动作,让陆孝严想无视他都不行,几乎是余光一扫就给认出来了。

    凌希显然也看到了陆孝严,他手臂微微抬起一点似乎想打招呼,但是很快眼神瞄到旁边的盛旷,又把手收了回去,假装成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就这么大步走了。

    陆孝严一拍脑门,暗暗责怪自己太疏忽大意,竟没预想到凌希也会被这比赛吸引了过来。私心里头他当然不愿意凌希搅和进来的,无关乎沐夏,他只是不想凌希身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被一些负面的、晦暗的东西所影响。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捧高踩低跟红顶白,那些走得远的,哪个不是经历了一路厮杀,所谓的比赛,前期固然要靠实力、靠天分、靠观众缘,但拼到最后,人脉、手段、野心缺一不可。

    他看不得凌希辛苦,舍不得凌希委屈,更不想凌希承受太多的压力,反正总有一天他会拿下腾华国际,牢牢掌控各种资源,想捧起个凌希还不容易?他更希望凌希永远都是那个坐在落地鱼缸边赖洋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安逸模样。

    又简单聊了几句,陆孝严匆匆结束掉和盛旷的谈话,开车沿着凌希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好在凌希没走多远,陆孝严很快发现了他,在后头连按几声喇叭,终于成功叫住了对方。

    回头见是陆孝严,凌希并没多少惊讶,他并没第一时间打招呼,而是透过车窗小心翼翼朝后座瞄着。

    陆孝严稳稳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问凌希:“看什么呢?”

    凌希据实答道:“刚才那位女客人。”

    “什么客人?”陆孝严不解挑起眉毛,老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凌希指的是什么,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哪来的客人?还女客人!真当我是出来卖的了?”

    凌希被凶得一头雾水:“没有,我知道你们都是不出台的。”

    “你是蠢吗?还真是……”脏话涌到嘴边,又被陆孝严给咽了回去,他实在想不通凌希到底为什么就深信不疑他是个“少爷”了。难道眼瞎了吗?就不会看看他的脸?就不会看看他的气质?就不会看看他戴的手表够买下几间牛郎店?归根究底这麻烦事儿是林广乐引出来了,看来不狠狠揍林广乐一顿实在难解心头之气。

    生怕自己忍不住骂出难听的话,陆孝严重重呼出口浊气,耐着性子问凌希:“你今天干嘛来了?”

    凌希回答得理直气壮:“拿冠军来了。”

    陆孝严又没听懂:“拿什么冠军?这才刚刚开始初赛,哪来的冠军?”

    凌希胸有成竹地抿抿嘴,酒窝显得有点儿乖,还有点调皮:“比下去不就有喽!”

    陆孝严深深不解:“拿个冠军就那么重要吗?”

    凌希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嗯。”

    再这么对话下去陆孝严只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痴,他果断一挥手:“听我的,退出吧,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凌希没说话,只是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眼神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陆孝严知道凌希是死脑筋,掰着指头跟他解释道:“你喜欢音乐,就安安心心做你的音乐,怎么开心怎么来,至于出不出名、红不红那都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否则要经纪人和公司干嘛?听我的话,别跑去蹚比赛的浑水,耐心等两年,到时候我可以帮你,你想要的都会有,你想不到的也会有,喜欢当冠军也好,喜欢拿大奖也好,只要有钱有门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起初凌希还很认真在听着,渐渐地就垂下眼皮不看陆孝严了,说着说着,他干脆转过身去,招呼也没打就这么默默走掉了。他想做什么自然有他的原因,这些原因不需要跟人解释,因为别人不是他,解释了也未必会懂。

    陆孝严话刚说了一半,凌希人就跑了,他在后头“诶诶诶”了好几声也没能叫回来,只好赶紧下车追了过去,跟在凌希背后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唱得不好,也没有小瞧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没有机会出头的新人才需要去放手搏一搏,你明明可以走得更轻松更稳一些,就没必要去费那个力气了……”

    好说歹说凌希还是没有反应,一味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陆孝严也只好忍气吞声跟在屁股后头:“好吧,特地解释这个确实很无聊,但我真不是什么牛郎店的少爷,完全是你理解错了,加上阿乐又喜欢开玩笑。我其实生活得还不错,本钱有一点,后台有一点,起码许下的承诺都有本事把它们一一实现。所以……凌希你在听吗?凌希?”

    低三下四说软化哄人的举动让陆孝严深感羞耻,偏偏他破例低了头凌希还是不给面子,一来二去,他仅有的那点儿耐性也被磨光了,索性抓着肩膀一把将凌希给扳了回来:“喂!你……”

    凌希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耳机,面对陆孝严的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显得很茫然,他微微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望向陆孝严,眼神清澈透亮:“咦,你还没走?”

    “你……你……”陆孝严被凌希看得瞬间熄了火,口干舌燥的,说话也止不住有些结巴,“你……在听什么歌?”

    凌希很大方地摘下半边耳机,塞进了陆孝严的耳朵里。那是一段吉他独奏,旋律很简单,也没什么特殊的花样和技巧。陆孝严凝神听着,不知不觉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有口巨大的玻璃杯从天而降,将他扣在了当中,空气、阳光、喧闹的人群全都被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一首曲子听完,凌希问陆孝严:“觉得怎么样?”

    陆孝严低下头思索了片刻:“说不出来……只觉得淡淡的,涩涩的,心里有点儿难过……”

    凌希听了反倒很开心:“就是这样,没错,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见凌希根本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陆孝严的情绪也明朗起来:“这是你写的歌吗?”

    “是工作室接了个电影配乐的案子,制作人老师让我试着写其中一首插曲,电影叫《岛上人》,导演是那个很有名的冯安。”凌希语气之中带着点儿跃跃欲试的小兴奋,“对了,你有空吗?”

    陆孝严忙不迭点头:“有空,有空。”

    凌希神采奕奕地弯起嘴角,笑出一口小白牙:“那我唱给你听听吧,你给点意见。”不等陆孝严答应,他又补充道,“反正你是个外行,太专业的东西也听不懂,给出的意见更加符合一般观众水平。”

    陆孝严表情僵了一下,咂吧两下嘴唇,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不过凌希可顾不到这些,他已经朝着车子停放的方向走出了老远,还回头不断催促着陆孝严:“走啊,想什么呢?”

    两人坐回到车子里,凌希将吉他架在腿上,清了清喉咙说道:“唱歌之前我先给你讲讲这部电影吧……这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发生的故事,有个诗人,因为政治原因被下放到了一座偏远的小岛上,远离妻子女儿,每天都要重复繁重的体力劳动。岛上交通不便,资源稀缺,为了寻求精神上的慰藉,他仅有的一点生活费全都拿来买了纸和墨水,诗人每天晚上坚持给家人写信,可他写的信根本没办法寄出去。在岛上他认识了一个有着相似遭遇的朋友,朋友比他幸运,可以先一步离开小岛,分别之前诗人将自己写的信全部交给了朋友,拜托朋友帮忙带给远方的妻子。很多很多年后,诗人终于重获自由了,当他风尘仆仆赶回家,才知道妻子早在很多年前就单方面宣布离婚了,还改嫁给了帮忙带信的朋友,离开家时只有两岁的女儿也根本不认识他了。诗人看到妻子和女儿都生活得很好,不忍心打扰她们,就对女儿说自己只是一位来顺路过来看望她们的叔叔,然后没做片刻停留,就只身返回了那座小岛,继续每晚写信却无法寄出的生活,直到老死那天……”故事讲完,凌希用手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开口低声吟唱道:“心在荒岛上,岛在水中央,茕茕漂泊远,音信两茫茫,北望三千里,望不见故乡……”

    在凌希宁静而舒缓的歌声里头,陆孝严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潮水从四周汹涌而来,淹没了脚下的地面。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漆黑的孤岛上,汪洋的尽头连接着天际,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未来,只能日以继夜地等待着,等着某个人出现,陪他一起在荒凉的岛屿上努力活下去……再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沐浴在阳光下的凌希。

    唱完歌,凌希满心期待地问陆孝严:“好听吗?”

    陆孝严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你唱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孤单,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凌希鼓起嘴巴做了个搞怪的表情,靠过去将胳膊勾在了陆孝严肩膀上:“现在呢?”

    陆孝严愉快地点点头:“嗯,现在没那么孤单了……不过倒有了点相依为命的味道。”目光扫到凌希的吉他,陆孝严直觉和他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诶,凌希,你那把吉他呢?”

    凌希不解地握着吉他晃了晃:“不在这呢吗?”

    陆孝严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这是你的吉他?”音色、音质这些他肯定是不懂的,但这把吉他做工显然差了些,看起来也很新,不像用了一段时间的。

    “当然是我的,这不写着呢嘛!”凌希翻过吉他背面指给他看,在角落的位置粘着一张小小的贴纸,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凌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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