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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需要休息为由,把他们一起赶出病房。
卫怀信还想多问几句董蕾蕾的死,苏婉不是黄阿姨好糊弄,看不到警察证,便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他颇为无奈,“不是警察,查起来真不方便。”
杜若予安慰他,“这话别被方未艾听见,否则他又要怂恿你当警察了。”
卫怀信自嘲笑笑,最后透过玻璃,望了眼病床上的董阳。
以及床头柜上的红色金鱼。
“你觉不觉得,董阳就像那条鱼。”他说,“没人给他换水,没人给他食物,如果任由他躺在这儿自生自灭,他可能活不过几天。”
杜若予落寞惨笑,“事实上,金鱼养在那样的小箱子里,本来就活不过两天。”
卫怀信没养过鱼,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氧气。”杜若予说,“那些金鱼,往往都是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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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怀信虽然当不了警察,又不能贿赂董阳的主治医生,到了夜里,却仍迅速拿到董蕾蕾这两年的行程。
用他的话来说,网络信息时代,很多东西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去年三月,董蕾蕾给她自己和董阳购买了从南城飞往北市的机票,此后就在北市居住了大半年,直到去年八月,她们母子才从北市返回南城。”卫怀信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北市地图,手指头在红圈标注的地方点了下,“这是董蕾蕾那半年租住的房子,你往附近看,看见了什么?”
杜若予埋头找了圈,赫然找到关键处,“北市精神卫生中心!董阳就是在这里接受治疗的?可是这医院很厉害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董蕾蕾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董阳送到这里治疗?”
"你没听说过这家医院,是因为你关注的重点和它不太一样。"卫怀信说这话时表情有种怪异的凝重,“这家精神医院本身并不出名,它闻名全国的,是它的一个分支机构,叫做青少年戒治中心。”
“青少年戒治中心?”杜若予喃喃重复了遍这名字,“它专治青少年什么疾病?”
“对外宣传是主治青少年网瘾,但似乎什么都治,号称包治百病。我查过不少网络资料,不少青少年并非网瘾,不过是青春期叛逆、早恋、性格强势忤逆父母,就都有可能被送进这个中心,进行所谓治疗。”
“什么?这……”杜若予的哑然只在片刻,“那些根本不是病,就算是迷恋网络,心理成瘾,那也不是病啊!这医院哪里来的资格对这些孩子进行治疗?他们怎么治?”
卫怀信沉默半晌,缓缓道:“电击,无条件电击。”
杜若予再度愕然,这回,她甚至不由自主跌坐到了沙发上。
“荒唐……”良久过后,她才艰难吐出这两个字。
随即,她想起董阳。
她转向卫怀信,紧紧捏住他的一边胳膊,怒火升腾无法控制,声音越嚷越大,“董阳就是被董蕾蕾送到这个中心进行所谓治疗吗?她知道她儿子会面临什么样的折磨吗?董阳是自闭症,是先天缺陷,根本不是什么网瘾,不是叛逆,也不是什么不听话!他那个时候才七岁,他的世界本来就黑暗而狭窄,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这是虐待!董蕾蕾难道不明白吗?”
“董蕾蕾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文化贫瘠,经验匮乏,她可能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自闭症,被人蛊惑怂恿两句,便真的幻想这世上有所谓灵丹妙药。况且,不少人也是病急乱投医。”
杜若予却没把这安慰的话听进去,她情绪激动,向来冷静的眼睛里有火焰在激烈燃烧,“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卫怀信知道她在气什么,有些事常人不能理解,杜若予却能感同身受。
那种病痛和孤寂,以及恐惧和封闭,她本来就是过来人,为此,她对伤害的警惕、敏感和愤怒也超过常人。
他能做的,也只是抱住她,轻抚她的后背,让她在自己怀里渐渐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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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杜若予坚持要回家,她说她需要一个人静静,也需要在熟悉安全的环境里,好好睡上一觉。
卫怀信想送她上楼,也被拒绝了。
她大部分时候耳根子软,和人总有商有量,可一旦倔起脾气,也是油盐不进。
卫怀信只得目送她走进那扇笨重的铁门,过会儿,又见五楼的灯亮起,才无奈离开。
回到自己的小房子,杜若予直接坐到电脑前,开始搜索北市青少年戒治中心的相关消息。
网络上相关信息很多,前几年还算有争议,到如今,谴责和声讨已经远远超过支持,所谓戒治中心,堪比地狱。
越搜越可怕,越看越心寒。
到最后,杜若予顶着满背脊的冷汗,俯身趴倒在床上,像死了一般,悄寂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一点冰凉的触感时不时冲撞她的额头,她微撩开眼皮,就见一条红色小金鱼正鼓着它愤世嫉俗的大眼睛,不停地往自己脑门上撞。
这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自由身。
“干嘛?”杜若予抬起头看着它。
小金鱼自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它在她眼皮前来回游曳,裙子似的尾巴扫过她的眼睫毛,一阵麻痒。
杜若予爬起身,双掌拢向小鱼,将它置于手心。
小鱼不耐烦地动了动,眼见要去啃她手上的皮肤,杜若予连忙将它丢开。
“怎么还是这么凶?像我欠了它八百万似的。”
卫怀瑾的笑声从阳台门口传来,杜若予回头看她,见她一招手,那炸弹小金鱼就咻咻游到她手上,又沿着她手臂向上,钻进她柔顺的头发里。
杜若予整天没见着卫怀瑾了,此刻见她,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怀瑾,我回来了……”
“是不是觉得还是自己家里好?”卫怀瑾坐到她身边,“干嘛这幅表情?我哥抛弃你了吗?”
杜若予垂下脸,“不是,我只是……见到了些不好的事。”
“什么不好的事?”
“一些不公平的,黑暗的现实。”
卫怀瑾噘嘴思索半晌,“比我还惨吗?如果比我还惨,就不要告诉我了,我还想睡个好觉,做个美梦。”
这……杜若予还真比不出个好歹。
“哎呀!”卫怀瑾突然痛叫,并从头发里抠出那条小金鱼,忿忿不平,“这家伙咬我头皮!疼死了!这鱼怨气总这么大,如果是个人,说不定就是厉鬼了!”
杜若予想起这鱼的来历,心里很不痛快,“这鱼是董阳在戒治中心得到的,他在那里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他有口难言,因此全转化为这鱼的戾气了。”
“什么戒治中心?就是你刚刚上网查的那些?”
杜若予点头,把戒治中心的情况简略说了。
卫怀瑾皱眉,“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些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样的人间地狱里去?他们明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样的,精神病院或许还比那儿人道。”
“一部分是愚昧,只要是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就统统以为是病,是病就治,哪管科学不科学,是不是民间偏方,就像董蕾蕾。一部分则是身为父母,想要掌握绝对的控制权,他们没把孩子当成独立个体,而是当成了自己的附属品,他们不能容忍附属品的忤逆,一旦权利天平倾斜,他们就要想尽办法争夺回来。”
卫怀瑾看向在空气里自由来去的红色小鱼,若有所思,“难怪这小鱼不喜欢呆在鱼缸里,更不喜欢被关着。”
杜若予沉吟,“没人喜欢被关着。”
卫怀瑾点点头,随后说出与杜若予早些时一致的话,“你想,董阳给它的鱼箱那么小,小鱼呆在里面,游也游不开,还没充氧设备,没过多久就会缺氧而死。就像那些被关在戒治中心的孩子,饱受折磨,最终也会慢慢缺氧。”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第三个故事的核心大家一定已经看出来了~么么,我还是希望大家阅读愉快,毕竟这世上阳光和黑暗总是共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