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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他是一个正常人,也许他得罪了巡捕房的人有人故意给他找麻烦。黎世杰心里很烦躁,他甚至更希望能按照常规的办法把他弄进一辆汽车装进麻袋拉到江边直截了当地问明白是怎么回事,而极端不愿意这样冒着刺骨的寒风像个傻瓜一样在大街上徘徊。
晚饭后一个高大壮实且看不出年纪的西洋女人来找他,这也很正常,他在租界几十年,挣了不少,有房子有佣人,昨天还有人商量索性把他弄过来整几个钱算了。欧战爆发后西洋人的气焰也低了,很多人从欧洲跑到上海租界来。他们也要生存,也要赚钱,有时候也需要做些低三下四的事情,不过陈约翰和西洋女人的约会倒是给黎世杰枯燥的盯梢生活带来一丝乐趣。
两人在表店待了半个多小时,出来时天已经近黑,不过黎世杰还是发现西洋女人手腕上多了一块女式手表。随后两人拐进一条小道,转了两个弯,穿过一个花园,到了两幢法式楼房前。这两幢房子是用来出租的,租客中外都有,有长租也有短租,不过大多是有钱有地位的本地人或从欧洲来的洋人才租得起,近一年来这里的租金几乎涨了两倍。
黎世杰叹了口气,他决定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因为他不确定他们多长时间才会出来,也许他们整晚都不会出来。在他目送二人进入一幢房子并准备离开时,他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这个人叫张放,是黎世杰所在的行动组的组长,几乎就在黎世杰跟踪的目标消失在他视野的同时,张放出现了。他挽着一个穿着讲究个子高挑的女人,脸上带着微笑。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戴着一顶粉色的帽子,帽沿上垂下的黑纱使黎世杰很难看清她的面容。他们从另一条窄道过来,黎世杰一时没有搞清楚他们是准备离开还是刚来到。纯粹出于好奇心,他在确保自己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多待了半分钟,看着他们进了另一幢房子。
黎世杰暗暗地笑了,然后他带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离开。
张放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下午,租界巡捕房通知了76号,他被人用乱刀捅死在距离霞飞路不到一里地的一幢法式建筑里。特工总部的人很快来了,黎世杰也到了现场,他被溅满墙壁的黑色血浆和满屋子恶心的血腥味所震撼。张放被捅了至少二十刀以上,这意味着双方存在一种永不可调和的仇恨。黎世杰的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现出他最后见到张放的情景,他只记得他和一个穿着讲究但看不清面容的年轻女人在一起。
巡捕房无法提供更多的情报,而且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他们该管并且能够管的事情,他们只是表示同情和无奈。租客是个法国来的犹太人,但他已经转租给了一个据称是做布料生意的中国人,他和这个人完全不认识,只是对方愿意出高价,他想赚一笔,这个人现在自然已经无影无踪。整幢楼里的人都没有感觉任何异常,是清洁工第二天早上发现从门缝里淌出的血迹才报告的巡捕房。
黎世杰看到张放的尸体时感觉是复杂的,他对这个人无所谓好感恶感,但未免稍稍有一点兔死狐悲之感,他越来越担心自己会遇到类似的不测。尤其张放战前是蓝衣社的,这似乎预示这种残忍的杀人方式的某种理由,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新的组长很快任命下来,叫曾石。战前他在中统做,和李士群、丁默村都很熟络,早年曾经留学日本士官学校,日语也很流利,和特高科的日本高层也有交往。他是广东人,但在上海已经厮混了二十年,在各帮派、租界巡捕房甚至工部局都很吃得开。私底下有人还谈论他以前信仰过苏俄的赤色革命理论,参加过民国十六年的上海工人暴动,不过,对于一个常年混迹上海滩的人来说,有这种经历并不奇怪。
曾石对于张放被杀这件事本身并不特别在意,也许在他看来,这也算是一种宿命。他只是觉得张放那天出现在租界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做这一行的都非常谨慎,轻易不会独自去租界那种地方,尤其是夜晚。曾石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独自一人到了一间可疑的房间,这不符合这一行一贯谨小慎微的风格,这种风格不是某个人的性格,而是一种行业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