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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繁华一梦,万物成空。”渊头陀长叹一声,左脚抬起,落下之时,已到铁木黎身前。

    “得罪!”渊头陀扬起右手,轻飘飘一指点出。

    耿炳文元气大伤,连日闭营不出。叶灵苏心生疑惑,让乐之扬在谯楼上竖起一根数丈长的竹竿,腾身跳上,站在竿顶上窥望敌营。

    瞧了良久,叶灵苏下来,乐之扬问道:“瞧见什么?”

    “不清不楚!”叶灵苏说道,“有士兵从帐篷里向外运土。”

    乐之扬惊道:“莫非在挖地道?”

    叶灵苏白他一眼:“你还不笨。”

    二人下了城楼,叶灵苏召来谷成锋,耳语数句,谷成锋快步离开。乐之扬好奇道:“你跟他说什么?”

    叶灵苏道:“你耳朵比狗还灵,不会偷听么?”

    乐之扬叹道:“我哪儿有那么无耻。”叶灵苏轻哼一声,说道:“谁知道呢?”

    不一时,谷成锋一溜烟返回,笑嘻嘻说道:“成了!”转身就走,乐之扬还在发懵,叶灵苏拽着他的衣袖跟了上去。走不多远,来到一处城墙根下,几个士卒正在挖坑,花眠站在坑边,手拿绳索,末端栓了石块,吊到坑底,而后取回,用尺子量过,向叶灵苏含笑点头。

    谷成锋递过一个器皿,形如喇叭,上小下大,两端用薄纸密封,不知其中藏有何物。

    叶灵苏接过器皿,递给乐之扬。

    “什么?”乐之扬接过器皿,一头雾水。

    “地听仪!”叶灵苏说道,“贴近地面,能听数十里远近。众人中数你耳朵最灵,这样的活儿非你莫属。”

    乐之扬摇晃器皿,嗡嗡嗡声如蜂鸣,叶灵苏忙道:“别乱晃,当心坏了。”

    乐之扬一笑,摇晃间,听其声而知其形,地听仪的构造他已了然于胸,暗服东岛之能,跳进坑里,将“地听仪”贴紧地面,闭目凝神,灵觉扩散蔓延,蛇眠鼠奔、虫豸潜行,无不尽收耳底。

    听了小半个时辰,乐之扬跳出土坑,凝重道:“南军的确在挖地道,而且不止一条。”

    叶灵苏微微动容,忙问:“有几条?”

    乐之扬屈指一算:“六条,分从不同方向逼近城墙。”

    “多深?”花眠冷不丁问道。

    “不到一丈!”乐之扬想了想,“最深处不过八尺。”

    “那不是地道。”花眠恨声说道,“那是地龙攻城术。”

    “梁思禽破扬州的法子?”叶灵苏皱眉问道。

    花眠脸色铁青,默然点头。乐之扬怪道:“梁思禽破扬州,那是什么典故?”

    叶灵苏说道:“当年本岛前辈守卫扬州,设下强弩火炮,城外方圆数里,明军难越雷池半步。后来明军挖掘坑道,上面土皮不动,下方深入五尺,分由各道逼近城墙,透过坑道,明军潜伏甲兵,攻城之时,凿破地皮,一涌而出,架设云梯,八面攻城,一旦攻势不利,立马退回坑中,城上炮弩,能打地面之军,奈何不了地下之敌。相持了一日,明军仰攻失利,竟在城墙根下埋了数千斤火药,硬生生炸出缺口、蜂拥而入。到这地步,城中前辈无力回天,全都力战身亡。”说到这儿,不胜黯然。

    “这法儿是梁思禽想出来的。”花眠咬着细白牙齿,“耿炳文当初也在军中,现学现用,拿来攻打北平。”

    “如此说来,倒也难防!”乐之扬发愁道,“要么派军出城,夜袭敌营。”

    “你戏文听多了?”叶灵苏白他一眼,“夜袭敌营?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耿炳文老成宿将,一定广布哨卫,昼夜监视北平。我刚才还看见了,他环绕营寨布设鹿角、蒺藜,防范燕军骑兵踏营。”

    乐之扬道:“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难道坐着等他攻城?”

    “换在其他时节,这战法难以抵挡。”叶灵苏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可惜耿炳文不是梁思禽,为将者不知天时,生搬硬套,要吃大亏。”

    乐之扬见她自信满满,待要细问,叶灵苏又说:“乐之扬,你用‘地听仪’监听,留意坑道方位,画在地图上面,坑道离城十丈,再来告我。”说完挽着花眠去了。乐之扬独自留在坑边,看一眼“地听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跳进坑里。

    坑道掘进神速,昼夜不息,不过一日工夫,距离城墙不过十丈。

    乐之扬听得清楚,赶到府衙禀告叶灵苏。众人登上城墙,举目望去,四野坦荡,悄没声息。不过数日,敌营规模又增长了数倍,连云如带,依山傍岭,营帐间篝火熊熊,炊烟一丛丛、一簇簇,由浓而淡,连贯天地。

    敌军日渐增多,徐妃愁上眉梢,摇头叹气。朱高炽瞪眼看了半晌,忽道:“好端端的,哪儿有什么地道?从敌营挖到城墙,须得耗费多少人力?”

    叶灵苏只是冷笑,朱高炽面红过耳,叫嚷:“笑什么?我说得不对?”

    叶灵苏也不理睬,低头瞧看地图。朱高炽受了轻蔑,越发有气,一张肥脸涨红发紫。徐妃瞥他一眼,笑道:“高炽,你我生得太晚,不曾见过梁思禽与东岛斗智,你外公晚年说起,仍是心有余悸,其中许多机关秘术,至今早已失传,不过‘地龙攻城术’我也有耳闻,据说梁思禽用了奇门异术,坑道一夜之间,便可抵进城墙……”

    朱高炽满心不信,可也不敢顶撞母妃,唯有暗自咕哝两声。

    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不闻动静,朱高煦等得不耐,侍奉徐妃进入谯楼躲避风雪。

    乐之扬转眼望去,叶灵苏素面朝天、青丝乱舞,披着猩红大氅,立身一群男儿之间,仿佛冰山红莲,英姿飒爽,惹人艳羡。

    叶灵苏以手捂口,忽然轻轻咳嗽起来。乐之扬才想起她伤势未愈,多日来昼夜奔忙,居然忘了此事。“驭气”之法,他已随心所欲,当下十指轻颤,隔空挑动女子真气。

    叶灵苏顿又所觉,眉尖微扬,转眼望来。乐之扬注目前方,佯作不觉,只是暗中“驭气”。叶灵苏皱了皱眉,定定地望着城下,不多时,体内气血畅和,俏脸洇染血色,雨润红姿,娇美不胜。朱高炽正从谯楼里出来,望见女子,不觉一呆,几乎挪不开双眼。

    “世子!”士卒躬身行礼。

    朱高炽连声咳嗽,掩饰窘态,问道:“还没动静么?”

    叶灵苏抬眼望天,暮色低垂,四野昏暗,想了想,说道:“耿炳文害怕雷火珠,白天不敢攻城,今晚必有动作!”

    朱高炽故意唱反调:“为何定是今晚,明晚就不成吗?”

    叶灵苏懒懒不答,乐之扬解释道:“李景隆不日将到,耿炳文初战受挫,届时必受责难。换了是我,定要抢在主帅到来之前扳回一局,以便将功赎罪。”

    朱高炽听得有理,不便反驳,说道:“但愿你们猜中。母妃不肯回府,定要呆在城头,冻出个好歹,可不好交代。”

    入夜之后,天寒气冷,风雪如狂,城下旷野沉寂,始终没有动静。到了四更天上,众人无法,退入谯楼歇息。

    徐妃在楼中设宴,温了黄酒驱寒。乐之扬喝了两杯,身心俱暖。叶灵苏小酌半杯,放心不下,又去巡城。乐之扬按剑跟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女墙行走,循着女墙的箭垛,若干竹管蜿蜿蜒蜒,若隐若现,回想玉泉湖边的水车,乐之扬忽然有所领悟。

    刁斗声急,忽到五更。叶灵苏呵暖双手,俯瞰城下,过了良久,抖去肩上雪花,失望道:“走吧,今晚不会来了!”

    她转身离开,忽觉乐之扬没有跟上,回头一瞧,乐之扬斜倚女墙,侧耳聆听,忍不住问道:“听见什么?”

    乐之扬竖起食指,小声道:“下面有声响。”

    叶灵苏一愣,走到女墙边,功聚双耳,凝神听去:风雪呼号中果然夹杂叮当声响,低头望去,城下漆黑一团,恍恍惚惚,似有黑影晃动。

    “出来了!”乐之扬压低嗓音,“人不少!”

    叶灵苏心子怦怦狂跳,她几乎小瞧了对手,耿炳文不愧开国名将,用兵谨慎,耐性过人。黎明时分,夜最浓,天最冷,守军最为懈怠,此刻破土攻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不留神,北平必然失守。

    想到这儿,她冷汗迸出,匆匆召集众将,接连发号司令。

    为防打草惊蛇,城头偃甲息兵,一切如常,谯楼飞檐上挂着数盏气死风灯,火光摇晃,在风雪中奄奄欲灭。

    施南庭、杨风来指挥数百民夫,齐力转动湖边水车,湖水夹杂冰块,进入大锅煮沸,而后顺着皮竹造成的水管送上城头。

    南军开始架设云梯,刀剑撞击铁甲,发出一串低鸣,更有将官发怒,压低嗓子训斥士卒,话才出口,就被风雪吹散。数不清的黑影从坑道里钻出,影影绰绰,呼出团团白气,交融蒸腾,如云似雾。

    叶灵苏发出号令,数百根粗大水管对准坑道方位,突然开塞防水,白花花的水柱滚滚而出。南军锐卒刚上云梯,就被淋了个正着,当日乃是终年极寒之日,此时又是一日中极寒之时,呵气成冰,捉刀堕指,水从竹管喷出还是滚热,淋到士卒身上,已是温温凉凉,再经风一吹,倏尔化为薄冰,奇寒彻骨,诸军哆哆嗦嗦,纷纷掉落云梯。

    水车转个不停,竹管飞珠泻玉,流水落下城头,直如数百条水龙飞入人间。

    水为万物之母,然而隆冬时节,却成了最为歹毒的利器。南军锐卒浑身湿透,凝霜结冰,冻不可忍,试图退回坑道,哪知水流汹涌,顺着出口灌入坑中,无人不湿,难以落足。又因低于地面,水势渐长,内涝成灾,诸军乱成一团,前行者凝结成冰,后进者泥水翻滚,黑暗中你退我挤、应对乏力,任凭水势漫涌,不知不觉地灌满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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